墨淮桑被召喚進宮,已近午時。
映着春日暖陽的朱漆門釘,仍然散發冷鐵玄光。
金吾衛按刀而立,甲胄森然,目光如利刃,掃過每一個入宮的人或物。
青石禦道筆直如矢,偶有内侍行色匆匆,皂靴落地無聲。
見墨淮桑背手,走得不疾不徐,埋頭引路的内侍,哭喪着一張苦瓜臉:
“我的好少卿,您上點心吧,人命關天的事兒,聖人大發雷霆,也不好明面偏袒……”
墨淮桑似笑非笑:“哦,你這麼說,就笃定人是我殺的?”
内侍僵住,立刻掌嘴:“奴才該死,求少卿饒恕,奴才絕無此意……”
“好啦,你這是關心則亂,我領你的情,至于其他人嘛……”
墨淮桑沉沉一笑。
内侍打了個寒顫,越發小心引路,不敢再出聲。
墨淮桑突然頓住腳步:“不是去禦書房?”
内侍躬身應答:“禀墨少卿,聖人在紫宸殿等您。”
墨淮桑眸光一閃,面上浮起一抹淡笑。
“三郎。”
墨言疾步趕來,湊近他耳邊低聲禀報。
内侍眼觀鼻鼻觀心,在一旁靜候。
墨淮桑聽完,看向内侍:“走吧。”
此後,他的腳步明顯加快不少。
到了紫宸殿外,墨淮桑整了整常服,緩步踏入殿内。
沉水香自鎏金狻猊爐中袅袅升起,墨淮桑聞着有些氣悶。
他擡眼一掃,殿内滿堂朱紫,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
皇帝端坐禦案後,昂首如松,面色沉冷看不出喜怒,透過琉璃瓦的日光斜照,赤黃常服上的五爪金龍似活了過來,冷冷俯瞰階下衆人。
左側一道鋒銳如刀的目光便緊緊鎖定他,見墨淮桑看過去,刀便化作怒火,仿佛要見他生吞活剝。
是昨日還對他恭維有加的吳郡王。
吳郡王後面,站着頭發花白的宗正。
墨淮桑眼底閃過一絲冷笑,連宗正都請來了,這麼急治他的罪?
右側以大理寺卿為首,掃了墨淮桑一眼,老神在在。
在衆人神色各異的注視中,墨淮桑坦然自在地行禮。
他的從容如同一根刺,紮在某些人眼裡。
吳郡王站不住了,朝皇帝拱手,神情悲戚:
“聖人,您要為我女兒主持公道啊,墨淮桑是已故大長公主獨子,可我女兒融安也是先皇親冊的縣主啊。”
随即轉身厲聲道:“殺人兇手你可知罪,還我女兒命來。”
墨淮桑眉眼冷峻:
“吳郡王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重罪?白發人送黑發人,心情悲痛忘形,可以理解,但這不是你胡亂攀咬别人的借口。”
吳郡王咬牙切齒:“昨日曲江宴上,你曾當面羞辱融安,當晚她就暴斃身亡,你敢說這與你無關?”
“融安縣主縱容侍女,對我府中女眷無禮在先,我不過駁斥了幾句,到底誰侮辱誰,吳郡王怕不是比我更清楚吧?怎麼反過來攀咬我?”
“夠了。”皇帝威嚴出聲,“把寡人的紫宸殿當成集市嗎?成何體統!”
“郡王别急。”他聲音放緩,“你一早來喊冤,寡人當即令大理寺卿着手調查,不如先聽聽他那邊的進展?”
“王卿。”
大理寺卿王陵應聲出列。
他先朝左側拱手一禮:“郡王節哀。”
“聖人容禀,我第一時間帶着仵作去了吳郡王府邸,縣主亡于昨夜寅初時分。
“仵作驗明,縣主口唇青紫、面色發灰,雙臂有指甲抓痕,在指甲裡查出皮屑、血迹,符合心脈極速衰竭而引發的猝死症狀。
“因今日休沐,昨晚曲江宴後,大理寺同僚饞我新得的若下酒,便去了我府上小聚,今早解除宵禁才離開,如此,墨少卿并無作案時間。
“我才鬥膽向聖人建議,召墨少卿前來,與吳郡王解除誤會。”
“誤會?”吳郡王面沉如鐵,越發憤恨,“墨淮桑當着衆多貴女的面羞辱融安,她年方十六,小娘子的顔面被他踩在地上肆意踐踏,她就是被他氣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