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很暖和,姜韫身上幾乎隻蓋了一層薄被,她背靠窗戶,吞雲吐霧,口鼻裡彌漫香煙辛辣的味道。
“給我來一根。”畢有方用手肘撐起上半身,目光盯着姜韫迷蕩在煙霧裡的側臉。
聞言,姜韫輕瞥了她一眼:“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還沒成年吧?”
畢有方不爽:“你就是小氣。”
姜韫食指抖了抖煙灰,滿不在意地說:“是,我小氣。”
畢有方冷哼一聲,扯過被子,翻了個身背對姜韫,過了好一會兒,她又翻了回來,問:“你是不是心理上……”
姜韫的臉瞬間冷了下來,看過來的目光冷得像是寒江上流淌的泠泠江水,沉寂而又幽深。
“你有瘾,你沒發現嗎?”畢有方有意激怒姜韫,她靠了過來,言語更為肆意。
姜韫把煙頭在窗檻上按滅,說:“是,我有病,再啰嗦就殺了你!”
畢有方啧了一聲,完全不怵姜韫的威脅,她躺了下來,不陰不陽地說:“吓死人了!”
屋裡的燈泡是老式白熾燈,照出來的燈光暖洋洋的,姜韫冷淡的眉眼落在燈光裡,臉上那份冷意都被沖淡了不少。
“關燈了。”姜韫說,她一扭頭,就見畢有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姜韫隻當沒看見,這人腦子有病!
她伸出手,拉了下垂在床頭牆壁上的燈線開關,屋子裡瞬間一片漆黑。
姜韫面朝牆壁,背對着畢有方,她可以感受到後腦勺處被注視的灼燒感。
她忍無可忍,問:“你能不能别用那奇怪的眼神看我?”
畢有方聽到這話,渾身一震,什麼奇怪的眼神?她哪兒奇怪了?
白嶺的冬夜,很靜,連一絲風聲都聽不見。
到了後半夜,迷迷糊糊的,姜韫依稀看見窗外有一抹細長的身影,她登時清醒了不少,外頭傳來一陣輕微的,“淅淅索索”的踩雪聲。
那身影愈來愈近,直至把整張臉都貼在玻璃上,隔着海棠紋的玻璃,隻依稀能瞧見一點泛青的人皮紋理。
忽然,睡在一旁的畢有方醒了,顯然她也發現窗外的異常了,正要起身時,被姜韫一把按住手臂。
姜韫伸出食用壓在嘴唇邊,示意她别打草驚蛇。
畢有方按捺住,姜韫把手伸進枕頭底下,緩緩把壓那柄苗刀拔了出來。
陰冽的刀刃像是外頭映射的積雪,霁鋒含霜。
姜韫看了畢有方一眼,畢有方瞬間了然。
這間屋子前後共計兩個門,兩人悄無聲息地摸下炕,一人一頭。
姜韫提着刀站在門後。
“叩——”
“叩——”
“叩——”敲門的聲音不大,卻格外沉悶。
“笃笃笃——”沒人應門,外面的東西變得爆躁,它加快了敲門的速度,像是在催促。
老舊的木門被敲得“嘎吱”作響,姜韫看見畢有方蹑手蹑腳地打開了那頭的門,身子微微一閃,便消失在了門外。
緊接着,外面傳來摔打的聲音,姜韫猛然拉開門沖了出去,借着雪光,她看見畢有方腳下踩了個人——是個男孩。
很顯然,畢有方也很懵。
這巨大的動靜吵醒了其他屋子裡休息的人。
“咋了這是?”謝大姐穿着花棉襖從屋裡出來,在看清地上的人後,驚聲道,“鋼蹦兒!”
“咋回事啊你,不睡覺跑外頭來瞎溜達了?”
檐下的燈亮了,姜韫看見,鋼蹦兒的臉色呈現一種詭異的烏青,眼珠往上翻,身體不自覺地抽搐着。
不對勁兒!
“快放開他!”姜韫突然高喝!
謝大姐還沒反應過來,懷裡的鋼蹦兒突然鯉魚打挺兒似的,猛地把她撲倒地。
謝大姐被吓得驚叫不止:“鋼镚兒!鋼镚兒!”
鋼镚兒呲着牙齒,發瘋似的,拼命朝着她脖頸處的大動脈咬去。
見勢不妙,姜韫快步上前,隻瞬間就到了兩人跟前,她右手呈鷹勾爪,一把勾住鋼镚兒的後衣領,腕上微微使力,輕輕松松把人提溜起來,摔進積雪裡。
謝大姐被吓壞了,呆滞地看着積雪地裡打滾的鋼镚兒!
“愣着幹什麼?去找麻繩!”姜韫說。
謝大姐這才回神,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去找繩子。
姜韫把人死死按住,可鋼镚兒掙紮地厲害,他上半身往後拱起,呈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詭異弧度。
“咯吱——”
“咯吱——”
是骨頭錯位斷裂的聲音。
謝尋山拿了繩子出來,一把按住鋼镚兒的後腦勺,把人按緊了,緊接着四兩撥千斤似的撥開了姜韫的手,他頭都沒擡:“ 你手勁兒輕點,憋傷着孩子了。”
下意識地,姜韫松了手勁兒,謝尋山擡起臉朝她微微點了點頭,架在鼻梁上的金絲鏡片在廊燈的映照下,浮出一縷綠色的光。
“你松開吧,我來處理!”謝尋山說。
姜韫疑心自己聽錯了:“你行嗎?”
謝尋山微笑:“我可以!”
姜韫沒再廢話,徑直松了手,失了禁锢,鋼镚兒像條無骨蛇似的,在積雪堆裡胡亂扭動着肢體。
“憋瞎動!”謝尋手掌上移,食指與中指彎曲輕輕捏住了後頸的脊骨,鋼镚兒像被捏住了七寸,瞬間動彈不得。
他扯過繩子利落地把人捆了個結實,又往鋼镚兒嘴裡塞了塊布,這才站起身來。
畢有方在一旁吹了個悠長的口哨,就差沒拍手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