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來幹哈兒啊!”謝大姐抹了把眼淚,急急忙忙上前攙扶謝老頭兒。
隻見謝老頭兒站在門口,廊燈在他的頭頂落下一圈慘白的光暈,那張滿是枯褶的臉上神色不能分明。
謝老頭兒一把推開她,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看着滿地打滾的孫子,不知在想些什麼,而後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沒讓人攙扶,一步一蹒跚地走回了屋子。
就在四人大眼瞪小眼時,姜韫一把提起鋼镚兒也進了屋子,她把人胡亂丢在炕上,去旁邊倒了杯水喝。
鋼镚兒蜷縮着身體,肩頭劇烈顫抖,鼻腔裡發出“夯次夯次”的粗氣聲,他雙眼赤紅,眼底布滿血絲,正直勾勾,陰狠狠地盯着姜韫。
“這到底咋回事啊!”謝大姐抹着眼淚問。
“像是丢魂兒了。”謝尋山說。
“不是。”姜韫放下茶杯,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鋼镚兒,“不像是丢魂,倒像是有東西占了孩子體内原本的魂位。”
“一山不容二虎,一魂位也不能同時容納兩股魂。”
“也就是說得多的那個打散?”謝大姐問。
“可以這麼說。”姜韫點頭,“對了,鋼镚兒這幾天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謝大姐仔細想了想,搖頭:“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的,沒啥不正常的。”
“那今天呢?”姜韫又問。
“今天?”
“确實是沒啥子不對勁兒的地方,這孩子雖然調皮,但從小到大都知道天黑前要回家,更别說這還是冬天呢,他都知道!”
“不對,他一定去過什麼地方,陰魂這東西,膽子沒那麼大。”姜韫認為謝大姐并沒有跟她說實話,她搖搖頭,“算了,明天再說吧。”
說完,她提上苗刀就要回屋,謝大姐在後面忙叫住她:“我家鋼镚兒咋整啊!”
畢有方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得說:“不是還有那位?你怕啥?”
她在路過謝尋山時,拍拍他的肩膀,又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
次日清晨,陽光從窗戶射了進來,姜韫眼皮被照滾燙,她擡起手,手背遮蓋在眼睛上,緩了一會兒才起身。
才掀開被子就見畢有方趴在床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姜韫皺着眉頭,滿臉不悅:“你什麼毛病?”
“你隻會說這句話嗎?”畢有方問。
大早上的,姜韫不想跟她扯,她赤着腳下床去拿衣服。
畢有方看起來心情不錯,她坐在炕上,悠閑地晃悠着腿兒,嘴裡哼着滇南小調,身上穿了件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翻出來的東北大花襖,看起來像個紅毛娃娃。
“哎,要不要讓謝大姐給你也找件大花襖?可暖和了!”
姜韫沒理她,穿好衣服後拉開門出去,依稀聽見畢有方在後頭犯嘀咕:“真沒勁兒!”
“謝大姐呢!”姜才走到院子,就看見謝尋山在牆根底下的積雪裡扒拉,旁邊堆了兩塊凍肉,三顆白菜。
“去王家屯找人了。”謝尋山手上忙着,頭也沒擡。
姜韫在他對面蹲下,把凍過白菜放在鍋裡:“昨晚那小孩兒呢?”
“睡了,折騰了一宿兒,睡可香了。”
謝尋山還在挖雪,白皙俊秀的面容在陽光下細小絨毛都纖毫畢現。
“咋了,你找他們幹哈?”
姜韫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你這口音可真是……”
謝尋山愣了一下,很快又低下頭,用手背推了推眼鏡:“你笑起來比平時讨喜多了。”
讨喜?
姜韫臉上的笑瞬間凝固了,她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謝尋山:“我怎麼記得你們嶺南謝氏是薩滿巫師的後人?可昨夜你對付鋼镚兒,用的可不是巫術!”
“你蹲下,太高兒了我瞅不見。”
姜韫又蹲了下來。
“是這樣色兒的,十年前,我爺爺不知擱哪兒淘來本書,書裡頭前半部分記載了尋龍探穴的秘法,後半部分則是強身健體的功法!"
姜韫眯了眯眼:“不止吧!”
謝尋山笑了,露出來的牙齒明晃晃的白:“我打小開始練童子功,練成後力大無比,身軀刀槍不入!”
“刀槍不入?”姜韫挑眉,來了勁兒,“過兩招?”
謝尋山搖頭,目光落在姜韫的右手上:“跟你們水南嫡支的鷹勾爪肯定比不了。”
姜韫沖着屋子裡擡下巴:“謝老頭離開嶺南跟這有關系吧!”
謝尋山不吱聲了。
姜韫沒勁透了,溜達着走一邊兒去。
“早飯擱廚房竈上!”謝尋山說,“你叫上你屋裡那個一塊兒吃。”
早飯是苞米粥配着卷肉龍,姜韫跟畢有方,兩人一人捧着個大碗蹲在牆根兒底下,“呼哧呼哧”吃得正香。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謝大姐推開大門,招呼着跟在後頭的人:“快進來,暖和暖和!”
跟在後頭進來的是個女人,穿了件顔色暗沉的花襖子,下身是厚棉褲,頭上包了一塊方巾,手裡牽着個男孩,鼻頭凍得通紅。
姜韫喝掉碗裡最後一口苞米粥,把碗放廚房就跟着進了主屋,她站在屋門口,看着女人滿臉愧疚,往孩子背上拍了一巴掌:“還不趕緊給嬸兒說說昨天你跟鋼镚兒都上哪兒野兒去了?”
那孩子哭了鼻子,喊道:“那不怪俺,是王家屯的大溜子帶俺們去的!”
“他撺掇俺們去了山上,天快黑了俺們也沒找着下來的路,鋼镚兒沒瞅見,踢翻了個黑罐子,鞋子上都是灰粉。”
“大溜子說這是人家擱着放這兒的骨灰!”
謝大姐一聽,差點沒暈過去,她一把抓住孩子的手,聲音顫抖:“你們……你們去亂葬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