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長,格裡夫也開始分不清了——他有時候會産生幻覺,以為自己一直就是一個家養小精靈。可曾經在學校裡學習魔法、鑽研知識的記憶,還有他沒有來到魔法世界前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平凡日子仍曆曆在目,這些美好的記憶正在反複地折磨他,讓幾乎就要沉淪、喪失自我的格裡夫痛苦地清醒着。女主人仍會罰他,理由總是:他做的飯不如街上那家餐館裡“格裡夫”的出品。
可格裡夫本人,就在女主人的身邊呀。漸漸地,他明白過來,被貶低的并非是食物,僅僅是因為做出食物的這雙手是家養小精靈的手,他便永遠也比不過巫師。格裡夫開始認命,開始沮喪,直到有一日,女主人揚言要讓他見識一下真正的美味,将他帶出了門,帶進了他曾經打工的餐館。
赫敏從她的貓頭鷹身上取下最新的預言家日報,還沒有拿起面包進食,就先翻開了報紙,在夾縫中的那個版面找到了更新的《逐出家門》。
此時,已有許多同學如她一樣,急迫地關注着劇情的進展。
閱讀上一章的時候赫敏在早餐桌上險些哭了出來——她為格裡夫的遭遇感到憤怒,更為這個故事隐含的對家養小精靈可怕的歧視感到憤怒。她期待着這一章,當格裡夫來到餐館、看見那個“格裡夫”的時候,能夠發生一些讓人欣慰的、皆大歡喜的故事。
然而赫敏失望了。
女主人坐在餐館裡,向後廚不斷張望的“格裡夫”抛去媚眼。她似乎熱切地想與格裡夫調情,但格裡夫卻對她露出了一絲恐懼、懷念與敬畏。讀者們幾乎立刻意識到,這具身體裡竟然是那隻本該受罰的家養小精靈。格裡夫年輕、面容英俊,因為一直在後廚幹活,身上有漂亮的肌肉線條——不怪女主人動心。可卑微太久了的家養小精靈在這具身體裡,讓他顯得十分畏縮,但又有讨好的忠誠。格裡夫看向自己軀體的眼睛裡,迸發出兇狠的恨意。
就在此時,餐館的老闆将“格裡夫”做好的菜品端出來,女主人陶醉地吃下它們,為了維護她恬靜美好的形象,她沒有在外懲罰格裡夫。格裡夫仇恨的眼睛從自己身上挪到女主人身上,他報複性地想——不如就讓他的軀體與她在一起吧,她陷入甜蜜的愛情,卻不知道自己正在與一隻家養小精靈的靈魂約會!可他的暢想并未實現,因為這位女主人從餐館老闆那裡得知,格裡夫是個泥巴種。
赫敏讀到這裡,突然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她意識到這個故事有了一個可怕的、新的走向,而這讓她感到被冒犯、被傷害,感到更加悲傷的憤怒。
因為女主人将餐盤推翻,憤怒地指責餐館老闆出品了糟糕的、肮髒的食物。她完全颠覆了從前對格裡夫廚藝的贊美,一個又一個的“泥巴種”從她的嘴裡流出來,像刀尖一樣紮在格裡夫的心裡。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剛剛進入魔法世界上學的時候,輕蔑的笑容、貶斥的話語、傷人的綽号,像甩不掉的膏藥一樣緊緊貼着他。
家養小精靈格裡夫的廚藝重新受到了女主人的青睐,他不再經常受罰了,但他變得更加痛苦、更加悲傷。家養小精靈還是泥巴種,誰更糟糕呢?格裡夫偶爾會偷偷幻影移形到餐館去見那隻家養小精靈。小精靈告訴他,因為他的麻種身份,因為那天女主人的貶低,他的薪資一降再降,現在已經很難填飽肚子。即使他有高超的廚藝,他也沒辦法像同行一樣為上流社會的聚餐工作,接不到真正賺錢的項目,就隻能在餐館裡領一份幾乎等于沒有的工資。最苦、最累的活都由他完成,他原本英俊的面容已經因為饑餓和疲勞而不再光彩照人。
小精靈請求格裡夫幫幫他,哪怕隻是一些食物、或者一些錢财也好,小精靈不想死在這裡,它口中還說着想要換回來,回到主人身邊,為主人的命令去死。格裡夫明明是恨它的,但他還是偷走了女主人的幾枚金加隆,帶給了小精靈,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霍格沃茲的大廳裡有些沉默,或許是因為閱讀這篇小說的人不少。很多自己出身麻瓜家庭的小巫師——像赫敏這樣的——為故事中的情節痛心,隐約能聽見他們的抽泣。
“噢,真是讓人痛心的故事。”鄧布利多也手捧着報紙,埋頭看着中縫的小說,哀傷地感歎着。
【泥巴種是可恨的偷竊者,他們偷來了使用魔法的資格,竊取了巫師的身份,他們的靈魂沁着卑劣和肮髒。薩拉查·斯萊特林在千年前就已下論斷——麻種巫師不應存活于世。這個道理是如此深刻有理,應被所有巫師貫徹執行。】小說裡這樣寫道。
赫敏的手緊緊捏成了拳頭,憤怒讓她不住地顫抖。
幾加隆讓小精靈的日子好過了許多,但他仍然是那樣卑賤可欺。為了省下住宿的費用,他不得不住在魚龍混雜的翻倒巷,和下九流的危險人物擠在一起。很快,他的金加隆就在一個夜晚被搶劫了。小精靈再次陷入了經濟困難,他又一次求到格裡夫的頭上。這一次,格裡夫已經對巫師世界逐漸失望。他想,既然他無法争取到屬于自己的自由,那麼讓小精靈帶着他的身體回到自由的麻瓜世界,或許也不錯。于是告訴小精靈自己的母親居處,他期待小精靈能夠過上正常的、屬于麻瓜的生活。
“他……他能過得幸福的,對嗎?”赫敏抽泣着問。
但哈利和羅恩都沉默了。
羅恩知道,以小精靈的本性,它終究無法适應麻瓜世界。而哈利知道,麻瓜世界是個同樣殘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