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竹給林丙選的屋子在後山,一個小小的竹屋,足夠一個小孩生活幾年。
“林乙就住在前面不遠,兩座屋子的那處,取個雜名叫閑鶴居的那個就是。”林玉竹牽着林丙前前後後看了一通,“這幾天你先在這裡住着,三天後還有十個孩子一塊兒拜師,你要是無聊,就去找林乙,好麼?”
林丙面無表情地看着這間屋子。
清幽是真的很清幽,小院裡種滿了竹子,也不知道以前是誰在住,隻是家具擺設實在是少,一沒有桌子二沒有床。林玉竹還在大侃此處風景獨絕,原主大約是有和他一樣的想法,出聲打斷了林玉竹:“打坐着睡覺麼?”
林玉竹一挑眉,躬下腰平視林丙,微微笑着掩飾尴尬:“叫人要有稱呼,小毛頭。”
“師父。”冷淡的聲音一發出來,林玉竹就捏了一把林丙的臉:“哎呀我們可不打坐,打坐是你哥哥他們門裡才要幹的事……”
“那睡哪裡呢?”
“想睡哪裡睡哪裡……”林玉竹又捏了一把林丙的臉,“我也不知道你大師兄把這兒原來的東西弄哪去了。”
林丙看着他又要來捏臉的手,心想自己話沒講一句,罪沒少受,這兩天說不定還要受大罪,以前倒是也沒發現林玉竹這麼欠……
“不然你跟我睡?”
林丙不動聲色地躲開了林玉竹的手。
折壽啊師父。
林丙在心裡歎了口氣,好在原主沒讓他失望,悶悶地說:“不了,我睡地下。”
林玉竹又絮絮叨叨講了好一會才走,林丙腦瓜子都大了,活像身邊圍了一百隻老母雞在沖他咯咯哒,還不能趕走,因為現在身體歸他,嘴卻不歸他……
什麼事啊,誰家零件是散裝的呢。林丙在屋裡自己逛了逛,最後在小院角落的雜房裡找到了一面銅鏡。
銅鏡很久沒用,落滿了灰,他又找來綢布擦了擦,這才看清自己的臉。
那是一張屬于小孩子的臉,準确來說是屬于六歲的他。唯一的區别就是鏡子裡的臉上很幹淨,但現世中的他左眼角下有顆痣。即便如此,有一件事也能确定了。
他上身的是尚且年幼的他自己。
而且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他自己。
在屋子裡呆坐了一會之後,林丙又來到了竹屋外面,擡頭看了看門匾。
這個高度對六歲的他來說實在是太高,他仰着頭看了很久,在心裡已經把“清心門”三個字的寫法都全記了下來,這才又走回去。從剛剛林玉竹說的話裡,他能夠确認,這屋子最早是苦提的。這倒是和苦提的風格相符,表裡如一的清淡氣。
隻是不知道苦提什麼時候能回來,他又什麼時候能走,不然他就真的要光睡在地上了。
*
廣安海上狂風四起,苦提懸立在空中,垂眼看着下面的人。
廣沙縣這幾個月不太平,陸續出了好幾個邪修。南北各大門派都來治理過,安定不了幾天又起風波。苦提這一次是朝廷點名叫來的,來信寫的相當懇切真摯:私以為,以先生大義,通天法力,必将戰無不勝,所行皆利。
撫安司的人寫東西就是喜歡誇大其詞,苦提一邊嫌信寫的酸臭難耐,一邊還是揣着信來了。
等在下面的人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作個揖:“大師,有勞……”
“不必多禮。”苦提攔了一下,這才輕飄飄從海上下來,落到地面,擡袖一揮,劍就到了手上,“何地不平?”
這幾天出現邪修害人之事的地方在廣沙縣東南角的武王島。相傳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武王成仙的地方,被人供起來當成聖地。然而據說武王成仙靠的不是什麼正道,于是這裡更多的是一些邪門歪氣出沒的地方,早時候治安好所以邪修大多藏着,現下世風日下,邪修要奪權了。苦提對這種說法不置可否,笑了笑對縣令說:“故事還行,帶我去看看吧。”
武王島一共死了一千人,全是老弱病殘,縣裡的人對這裡已經敬而遠之,周邊剩下的全是荒村野鎮。苦提一走進去就感到一陣不适,怨氣沖撞着他的心神,讓他格外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