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未曾完全拉緊,晨曦透過縫隙投下微光,映在房間内淺色的木地闆上,勾勒出柔和的光影。空氣裡彌漫着昨夜未散的冷意,帶着幾分靜谧的沉郁。
元裴緩緩睜開眼,意識尚未完全清醒,視線落在對面的牆上,窗外微風輕拂,帶動窗紗微微晃動。她的手指在被褥下輕微蜷縮,像是想抓住什麼,卻最終隻是緩緩握緊,又松開。
房間裡有另一個人的氣息。
她閉了閉眼,過了幾秒才緩緩坐起身,指尖按着眉心,像是在适應清晨的恍惚感。往日清醒後的靜寂感不同,屋内還殘留着水霧蒸騰後的微妙濕潤,混着淡淡的洗發水香氣。元裴的目光不經意地掃向床的另一側,被褥平整,沒有任何睡過的痕迹。
她下意識地側耳傾聽,随後視線落向房門方向,那裡微微敞開了一道縫隙,空氣流動帶來隐約的窸窣聲。
元裴起身,步伐平穩地走到門口,推開門。
客廳的光線比卧室要亮些,程若依正站在窗邊,背對着她,頭發未完全幹透,幾縷烏黑的發絲貼在頸側,随着她不甚在意的動作輕微晃動。她穿着她的衣服,一件略顯寬松的衛衣,袖口遮住指節,手肘微彎,指尖翻着筆記本,似乎在随意浏覽什麼。
元裴沒有出聲,隻是倚在門框旁,看着她随意翻動紙頁的動作,直到程若依略帶随意地開口。
“醒了?”她沒有回頭,語氣漫不經心,帶着晨起後的慵懶。
元裴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沒有錯過她指尖停頓的瞬間。
“什麼時候變回人形的?”她開口,聲音平靜,像是随意一問。
程若依終于停下翻頁的動作,側過頭,藍色的眼瞳映着晨光,眸色比夜晚時更淺了些,帶着幾分懶洋洋的意味。
“今天淩晨。”她擡手理了理頭發,随意地說道,“睡着的時候突然恢複了,醒來的時候就變回這樣了。”
元裴微微挑眉,視線掃過她發梢未幹透的部分,最後落在桌上的筆記本上,封面朝下,書頁微微翹起,顯然是被随手合上的。
“你在看什麼?”她走近兩步,語氣随意。
程若依聳聳肩,将筆記本往旁邊推了推,“你的資料。”
元裴淡淡地掃了一眼,發現是她之前記的直播内容和一些随手寫下的草稿,才沒有繼續追問。她從桌邊拿起自己的手機,随手點開,屏幕上依舊停留在昨晚的界面——那封匿名郵件依舊靜靜地躺在收件箱裡,像是等待着她的回應。
她沉默地盯着屏幕幾秒,程若依慢悠悠地走過來,在桌沿邊緣坐下,單手撐着臉,懶洋洋地看着她。
“還在想那封郵件?”她輕聲問,尾音微微上揚,帶着點無所謂的意味。
元裴沒有回答,隻是随手滑動屏幕,将那幾行字重新掃了一遍。
——你不會希望它出事的,對吧?
昨晚她沒睡多久,腦海裡卻不斷浮現這句話的含義。威脅從來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對方似乎已經明确知道了她與程若依之間的聯系,甚至在用這樣的方式逼迫她做出反應。
程若依盯着她沉思的側臉,過了幾秒,輕輕笑了一下,“其實,你大可以不去管它。”
元裴終于擡眸看她,語氣平淡,“你的意思是?”
程若依的指尖在桌面上輕點了兩下,目光微微眯起,“他們要試探你,你不回應,他們就會懷疑自己的判斷。因為在他們看來,‘正常人’面對這種情況,應該會有更激烈的反應。”
她頓了頓,語氣若有所思,“可你偏偏什麼都不做,反而更讓他們不安。”
元裴沉默了一瞬,随後低笑了一聲,嗓音很輕,“你倒是挺了解他們的。”
“人性而已。”程若依微微一笑,“隻要他們還不确定你的立場,他們就不會貿然行動。”
她說得輕松,像是在讨論一場無關緊要的遊戲。
元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終于緩緩開口:“如果他們察覺到我有動作,就會認為我和你的失蹤有關。”
程若依的笑意微微一頓,眸色深了一瞬,旋即收回視線,低頭撥弄着自己的指尖,似乎是随意地思考着什麼。
“這麼說來,你現在也是風險之一了。”她輕聲道。
元裴指尖在桌面上輕輕叩了一下,沒有否認。
正常人的思維不會懷疑“依依”這隻貓有什麼異常,但隻要她對這件事表現出過多的關注,就會被認為自己和程若依有某種無法切割的聯系。
程若依的消失,可能會與她有關。
而這一點,才是他們最想确認的事情。
元裴低頭看着手機,視線在屏幕上的文字上停留了幾秒,随後随手關掉郵件頁面,将手機反扣在桌面上。
“所以,”她淡淡開口,“繼續維持現狀,别讓他們找到破綻。”
程若依盯着她,藍色的瞳孔裡閃過一絲探究,但最終沒有再追問,隻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那就維持現狀吧。”她低聲說道,尾音微微拖長,帶着點意味不明的輕快。
元裴看着她,沒再說話,隻是手指輕敲了一下桌面,像是在給這場對話下一個短暫的總結。
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投在桌面上,形成一片溫暖的亮色,而桌上那封匿名郵件,仍舊靜靜地躺在那裡,未曾被删除。
廚房裡彌漫着煎蛋的香氣,牛奶緩緩倒入玻璃杯,白色的液體在晨光中泛起柔和的光澤。鍋鏟翻動間,油脂發出輕微的嗞啦聲,袅袅白煙随着空氣彌散,在甯靜的早晨裡留下微不可察的溫度。
程若依倚在廚房門口,雙臂環抱,目光落在正處理早餐的元裴身上。她恢複人形後,一如既往地套着對方寬松的衛衣,袖口略長,遮住一截指節,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懶洋洋的。
“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規律地做早餐了?”她語調随意,像是不經意的閑談。
元裴沒有擡頭,手中的鍋鏟熟練地翻轉着雞蛋,語氣淡淡:“一直如此。”
程若依輕笑了一聲,聲音壓得很輕,帶着點若有似無的意味。
她當然知道元裴一向作息規律,甚至嚴格得像機械時鐘。但對于飲食卻沒有像作息一樣那麼嚴格,時有時無,甚至連做早餐這件事,都未必是她會主動去做的。
程若依慢悠悠地走進廚房,在餐桌邊拉開椅子坐下,姿态随意,單手撐着下巴,看着元裴将煎蛋盛出,牛奶和面包一同擺上桌。
“你倒是照顧得很周到。”她低聲道,嘴角帶着點笑意。
元裴把牛奶推到她面前,眼神平靜:“隻是順手。”
程若依看着那杯牛奶,指尖摩挲着玻璃杯壁,微涼的觸感透過肌膚滲入掌心。
她沒有立刻喝,而是輕聲問:“如果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你會怎麼辦?”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随意的閑談,可她的眼睛卻是認真的,帶着一絲無聲的探究。
元裴頓了一下,手指緩緩收緊,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她沒有思考太久,隻是淡淡地回答:“等到他們露出破綻。”
程若依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她握着刀叉的手上,指節修長,力度控制得剛剛好,鋒利的刀刃緩緩劃過盤面,沒有發出任何不适的聲音。
“你真的能等?”她輕聲問。
元裴的動作頓了一下,随即擡眸看她,眉眼間依舊帶着慣有的冷淡:“不然呢?”
程若依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輕笑了一下,沒再說話,端起牛奶抿了一口。
溫熱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她微微偏頭,看着窗外灑落的晨光,聲音帶着點随意的慵懶:“其實,你有時候也挺固執的。”
元裴沒有接話,隻是低頭繼續吃飯,仿佛對這句話毫不在意。
安靜的氛圍裡,隻有餐具輕輕碰觸瓷盤的聲音,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微風。
過了許久,程若依忽然又開口,語調不輕不重:“你知道我的共生體恢複值是多少了嗎?”
元裴的動作頓了頓,擡眸看她:“上次是多少?”
程若依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尖緩緩摩挲着玻璃杯壁,像是思考了一瞬,才輕聲道:“160%。”
她的語氣聽起來很随意,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元裴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追問。
程若依确實能感受到自己的狀态正在變化。她對世界的感知、對自己的掌控……她清楚地知道,她在逐步接近“完整”,在一點點掙脫被困在貓形态中的束縛。
她的共生體恢複值依賴于任務。而現在,新的任務還沒出現,恢複值仍然停留在 160%。
程若依輕輕吸了口氣,把牛奶杯放回桌面,慢條斯理地問:“你覺得如果我真的變回去了……我該做什麼?”
元裴微微皺眉,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
“你的生活。”她簡短地回答。
“那現在呢?”程若依微微偏頭,嘴角帶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它不也是‘我的生活’?”
空氣短暫地靜默了一瞬。
元裴放下刀叉,指尖搭在桌面上,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但不是我的生活。”
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可程若依卻莫名地從這短短的幾個字裡,聽出了一種陌生的情緒。
她微微眯起眼睛,仔細地看着元裴的神情,仿佛在試圖讀懂她的想法。
“不是你的生活?”她輕輕重複了一遍,語氣帶着點思索,“那你的生活是什麼?”
元裴的手指頓了一下。
她從未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她知道自己在這裡“活着”,但如果程若依真的恢複了,她的生活會是什麼?
她低下頭,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聲音淡淡的:“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
程若依卻笑了一下,語氣懶洋洋的:“你害怕回答?”
元裴擡眸看她,目光沉靜,像是被戳中了什麼,卻依舊表現得很冷淡:“沒有意義的問題,我不會思考。”
程若依撐着臉,看了她片刻,忽然輕輕歎了口氣。
她沒再繼續追問,隻是低頭吃完盤裡的早餐,動作優雅而緩慢,仿佛方才的對話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玩笑。
但她知道,不管元裴如何回避,她已經在她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