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裴的手腕穩穩地壓着數位闆，筆尖在屏幕上輕輕滑動，順着起形線勾勒出更完整的輪廓。

程若依坐在桌角，尾巴卷在爪邊，視線落在屏幕上。

線條很穩，落筆也流暢，可是程若依敏銳地察覺到，元裴的手速，比她以往直播時慢了一些。

“你之前不是畫得挺快的？”她随口問道，語氣淡淡的，帶着一絲随意的好奇。

元裴沒有擡頭，專注地落下一筆，然後點開圖層調整。

“換了一種方式。”她聲音低低的，聽不出情緒。

程若依看着畫布，發現這次的畫确實不同——她之前的作品線條精準而銳利，色彩沉穩且克制，畫面充滿控制感。但這一次，線條顯得更加柔和，甚至帶着些微的不确定性。

元裴在嘗試打破過去的風格，可她自己似乎還沒有完全适應這種改變。

“你在猶豫什麼？”

程若依忽然開口。

她不是在質疑，而是帶着某種探究的意味。

元裴的手指微微一頓，數位筆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片刻後，她低聲道：“……沒有。”

可程若依知道，她有。

氣氛短暫地安靜了一瞬，隻有數位筆劃過屏幕的輕微摩擦聲。

——然後，那隻貓擡起了爪子，毫無預兆地按在了元裴的手背上。

“啪。”

力道不大，像是在提醒，又像是某種帶着惡作劇意味的催促。

元裴猝不及防地被拍了一下，手一滑，筆尖在屏幕上拖出一條意外的曲線。

她頓了一下，緩緩地擡頭，看向一臉無辜的布偶貓。

程若依理直氣壯地坐在桌面上，尾巴輕輕晃動，像是在表達“我什麼都沒做”的無辜态度。

元裴沉默片刻，最終隻是揉了揉眉心，低聲道：“……成了。”

她沒有撤回那條曲線，而是順着它重新調整畫面，意外的筆觸被融入畫面，構成了更自然的動态。

程若依看着屏幕上的畫，微微挑眉。

“你接受得倒是挺快。”

“畫已經在這了，撤回了就浪費。”元裴聲音平靜，“你這隻貓來催稿倒是催得挺理直氣壯。”

程若依聳聳肩：“誰讓你卡住了？”

元裴沒再接話，手指輕輕在快捷鍵上滑動，調整了細節。

——程若依忽然發現，她的手速變快了。

她沒有刻意加快，而是……從剛剛的那一筆意外開始，她的猶豫，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被沖淡了一些。

程若依的目光落在她的側臉上，眸色深了些許。

她知道，這次的繪畫，或許不僅僅是技法上的突破，而是一種心理上的變化。

而她，也在其中發揮了一點小小的作用。

第二天，元裴剛結束直播，準備關掉電腦，手機就震了一下。

【節目組-策劃】：「裴一老師，方便的話，确認一下下次錄制的備采環節。」

元裴皺了皺眉。她早就知道綜藝節目裡各種備采環節無法避免，但每次看到這樣的消息時，還是感到了一絲抵觸。

她點開對話框，簡短回複：「什麼内容？」

策劃很快回複：「主要是聊聊‘依依’對您生活的影響，寵物和主人的關系，以及您對‘寵物陪伴’的看法。」

元裴盯着屏幕，手指停在鍵盤上，沒有立刻打字。

程若依趴在桌上，尾巴垂在桌沿，一直在觀察她的表情變化。

“怎麼了？”

“節目組的訪談安排。”元裴語氣淡淡。

程若依動了動耳朵，稍稍直起身：“采訪你和‘依依’的相處？”

“嗯。”

“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好說的。”元裴随意地丢下一句。

程若依看着她，意味深長地眯了眯眼睛：“可節目組不會這麼想。”

她沒說錯。

節目組既然特地安排了這個環節，就說明他們需要内容，而不是簡單的“沒什麼可說的”。

元裴不想參與，但又不可能拒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減少這次訪談的影響。

她想了想，給策劃回複：「可以。但我不擅長表達，盡量簡短一些。」

策劃回得很快，語氣依舊禮貌：「沒關系，我們會根據您的節奏調整。節目整體風格還是偏輕松的，隻是希望讓觀衆更多了解您和‘依依’的日常。」

“……了解個鬼。”

元裴低聲嘀咕了一句。

程若依輕笑：“他們當然想讓觀衆‘了解’你，畢竟你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沒露過臉的嘉賓。”

“那正好。”元裴靠在椅背上，語氣淡淡，“他們要是非得挖點什麼，那就剪掉。”

“你覺得他們會剪？”

元裴不說話了，顯然也知道不可能。

程若依微微歪頭，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色，忽然開口：“你在怕什麼？”

元裴皺眉：“我怕什麼？”

“怕談論‘依依’？怕節目播出後被解讀出什麼别的意思？”

“……”

程若依看着她，嗓音低了幾分，帶着一種不易察覺的輕柔：“還是怕聊到‘自己’？”

空氣微微靜了一瞬。

元裴垂着眼，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但手指卻在桌面上輕輕摩挲着鼠标滾輪，像是在思考什麼。

“你不喜歡被人關注。”程若依繼續說道，“但你應該清楚，你現在已經被關注了。”

元裴沒有否認。

她的直播間、她的畫作、她在節目裡的出鏡……所有的這些，早已讓她從一名普通的繪畫主播，變成了綜藝的焦點之一。

她本來以為，隻要一直維持着“冷淡”和“疏遠”，就能避免被深挖，但事實證明，她的存在感隻會越來越高。

程若依頓了頓，換了個角度：“如果不願意說太多，就找個能應付的方式。”

元裴瞥了她一眼：“什麼意思？”

“既然是訪談，那就把重點放在‘依依’身上。”程若依語氣懶懶的，“他們想讓你談‘依依’對你的影響，那你就讓他們聽他們想聽的。”

她頓了頓，笑了一下：“反正，你‘确實’是因為‘依依’接了這檔綜藝。”

元裴默了幾秒，随即挑眉：“你這建議聽起來可不太真誠。”

程若依理直氣壯：“怎麼不真誠？‘依依’确實讓你接了綜藝，帶來了額外開銷，讓你不得不賺錢，這不就是‘影響’嗎？”

元裴嘴角抽了一下，懶得搭理她。

但她确實認真思考了程若依的建議——如果節目組希望看到她“作為主人”的成長，那她完全可以沿着這個思路回答，而不必過度涉及自己。

這個念頭讓她稍微松了一口氣。

“行吧，就這麼應付過去。”她拿起手機，給策劃回了個「OK」。

程若依看着她的動作，眸光微微閃動，若有所思地輕笑了一下。

——她知道，這次訪談，或許不會真的那麼簡單，但她也想看看元裴會用什麼方法來應對。

訪談确認後，元裴難得清閑了一會兒。

她關掉手機，順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視線落在屏幕上的畫稿上。

第二幅畫已經完成，現在隻剩下最後一幅。

——也是這個任務的最終一步。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懷表，指針穩穩停在當下的時間，沒有新的變化，仿佛一切都進入了暫時的平靜。

她剛準備起身活動一下，手機又震了一下。

她皺眉，拿起一看，是一封陌生的郵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