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滾,小屁孩作什麼橫。”一名男子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果斷放棄正在售賣的糖葫蘆,将小男孩攆走,蹲下身握住她的肩膀對她說,“小冉乖,你爹和你兄長是去做光榮的事情了,不要聽他的胡話。”
小常冉問那名男子:“他說的都是真的嗎?我爹爹和我兄長都要丢下我嗎?”
男子神色認真,眼尾的皺紋讓她感到親切。
他搖搖頭,說:“不,他們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你。”
“他們為什麼不在我身邊保護我?”
“因為他們還想保護更多像你一樣的人。”
“那我也要像他們一樣。”
男子笑了,宛如午後的陽光一樣溫暖。他的面孔從實變虛,但話語依然在她腦海裡回響。
他說:“那你要快快長大,長成一個大姑娘。”
随着萬物繁茂到雪滿長街,小常冉的身體漸漸抽條,視野也從低矮的椅腳變成高高的房柱。
“你的名字叫常冉嗎?”全身如霜雪般的男子半垂着眼皮看向她,語氣冷淡。
“是,我叫常冉。知足常樂的常,冉冉升起的冉。”常冉如是回答。
男子旁邊的人說:“安君,你特地跑過來一趟,是要收她為徒嗎?”
安沐塵微微搖頭:“不是。”
“那你為何還要繞這麼大一趟?”
“天命。”
“什麼是天命?”旁邊的人不解地問他,常冉也好奇地擡頭看着他。
但安沐塵沒有繼續回答。
于是常冉被這兩個詞困擾得很久很久,久到常夫人依依不舍的話語在空中消散,久到眼前的天藍樹綠變成了富麗的皇宮。
“常冉,我可以叫你小冉嗎?”穿着華貴的女子抱着襁褓嬰兒,對她和藹地笑道。
常冉幹巴巴地拒絕道:“不行,隻有我的家人可以這麼叫我。”
女子脾氣很好,聽完也沒有生氣。她隻是尴尬地笑了笑,然後溫柔地看向嬰兒,對常冉說:“這是我的女兒,名喚楚時泱。你要試着抱一抱她嗎?”
這次常冉沒有拒絕,她笨拙地接過嬰兒,錯誤的手法逼得嬰兒哭了起來。年僅十一歲的常冉見狀,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一時竟想松手把這燙手山芋扔掉。
女子笑呵呵地糾正她的姿勢,然後輕拍嬰兒的背,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剛進藥仙谷。”
“那時我不知天高地厚,以為這世上任我馳騁。直到撞了南牆,被鎖在這一小片地方,才知道,人,還是得信命。”
常冉并沒有在聽她講什麼,因為自己垂下的頭發被懷裡的嬰兒揪得生疼。她蹙眉,表情帶了點生氣。
嬰兒似乎察覺到她的不喜,乖乖地松開作弄的小手,胖嘟嘟的臉上沖着她綻放出甜甜的笑容。
于是她看着看着,心就又軟了下來。
“常冉,你信命嗎?”
“什麼是命?”
“你剛才肯定沒聽我的話……”女子聳聳肩,歎道,“命啊,就是上天規定你到什麼時候,就要遇到什麼人做什麼事。即使你不想做,兜兜轉轉還是要繼續做,這就是命。”
“那我不信命。”
“為何?”
女子模糊的面容碎去,緊接着而來的是衆人齊聲地問她——
“常冉,你為何不信命?”
他們化成咆哮的面孔,對她嘶吼道:“常冉,你怎敢不信命!”
常冉呼吸漸漸粗重,喉嚨就像被火灼燒一樣痛。與此同時難以忍受的疼痛從胸口蔓延,刺痛着她每一寸的皮肉。
可是在衆人如千刀萬剮般的目光下,常冉卻奇異地感受到甯靜。
她看到被埋入泥土裡的蝴蝶,在溫暖的陽光下振翅飛向高空。
她看到被欺負的娘親,抖落掉軟弱用蠻橫僞裝自己。
她看到被瞧不起的兄長與父親,用勝利重新書寫榮譽。
猙獰的面孔漸漸褪去,陳舊的回憶一片一片地消散,現實的血色愈發濃重……
“一個無知小兒,在我面前莽撞什麼?不還是被我刺死了。”敵軍首領的聲音刺耳地響起,伴随着吵鬧的恭維聲,擾得她睜開眼。
“将軍,她好像沒死。”一名小兵注意到她的舉動,怯怯道。
“什麼?”燕軍首領疑惑地轉頭,看向倒在地上的常冉,随手拿起刀來,“都被我刺穿了,怎麼還會沒死,且讓我再補一刀。”
然而下一秒,卻是他,在衆人呆楞的視線下,被半跪在地上起身的常冉,無聲地刺穿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