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聞遠驚叫出聲,“阿梨!”他踉跄着向前,想靠近那個熟悉的身影。
月光下,那位被他喚作“阿梨”的姑娘,整個人籠罩着一層令人心悸的戾氣,眼中閃爍着惡狠狠的殺意,厲聲喝道:“滾開!”
“阿梨,是我啊……我是聞遠……”吳聞遠僵在原地,喉嚨發緊,一張蒼白的鬼臉似乎更加灰敗慘白了。
紀商陸提劍上前,劍刃泛着冷冽的寒光,逼得阿梨無法再對地上的頭顱下手。她喉嚨中發出一聲凄厲的低吼聲,如同一隻困獸在嘶鳴,四肢驟然扭曲變形,化為利爪,泛着森森寒光,猛地擡腳就要往頭顱上踩。
“铛”地一聲,淩清風用續斷劍及時擋住,劍身與利爪相撞,火光四濺。
阿梨動作一頓,眼中暴戾之氣越發濃重,利爪一揮,随機抓起幾顆頭顱,轉身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追!”
幾人立刻去追,然而夜色如霧,樹林掩映,她速度又極快,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蹤迹。
“吳公子,她是?”淩清風收起續斷劍,望向吳聞遠,目光中帶着絲探究。
吳聞遠沒有立刻回答,仍舊死死盯着阿梨最後離開的方向,良久才低低開口道:“她是阿梨……是我的阿梨……”
紀商陸道:“你那個青馬竹馬的姑娘,說的就是她?一隻貓妖?她都讓你滾開了,看起來你們感情也不怎麼樣啊。”
“不是這樣的!阿梨雖然是妖,卻是一個極好的妖,一直以來都是她保護我的!”吳聞遠猛地擡頭,聲音中帶着一絲急切,“她很好!隻是……隻是我惹她生氣了。”
紀商陸瞥了一眼吳聞遠,問道:“你對人家做什麼了,讓一個好妖要生吃人頭?剛才我可看得清楚,那阿梨看你的眼神,簡直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剝了。”若不是因為他早死了,現在就一具鬼身,剛剛她一口就可以讓他再死一回。
而且若她沒看錯的話,那阿梨肚子上的黑霧,應該是下的死咒,被她吞下去的頭顱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死咒,顧名思義,是以施術者的生死為代價立下的一種惡毒詛咒。照這情形來看,她是将頭顱吞入肚中,利用死咒毀了他們的魂身,所以無量城才出現了這麼多無頭鬼。而她目的是讓無量城所有人永不得下冥河,入閻羅殿。
永無來生。
以身飼咒,明明看着心狠手辣,哪裡是個好妖的樣子。
“說說吧,那阿梨什麼來頭?和你到底什麼關系?”
淩清風溫聲道:“吳公子,事關重大,還請勿要隐瞞。”
吳聞遠低着頭,鬼臉上沒有表情,聲音卻滿是悔恨:“怪我……怪我,我不該答應這門親事……不該的……”他思緒飄回了多年前。
他和阿梨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河邊。
那時他尚且年幼,因為長相清秀,性格讨喜,總是受到小姑娘們的喜歡,但因為家中貧寒,自己身量矮小,不受同齡男孩的待見,經常受到他們的欺負。
那天,他又被幾個頑童圍困在河邊,拳頭密密麻麻地砸在他身上,特别特别的疼。
“你這副窮酸樣,怎麼配和我們呆在一起?呸!裝什麼清高,怎麼裝都蓋不住你身上的窮酸勁兒!”
為首的男孩揪住吳聞遠的頭發,一把将他從地上拎起來,惡狠狠道:“就你他娘的最會裝,裝清高又裝可憐,讓所有裱子往你身上倒貼!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窮鬼家的賤種,也配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旁邊的幾個男孩撿起河灘上的石頭紛紛往他臉上砸,邊砸邊罵:“賤種!裝清高的賤骨頭!”
“你以為那些小姑娘喜歡你?做你的大夢去吧!她們就是可憐你這條狗。家裡窮得連飯都吃不起了,你還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呸!呸呸呸!你連狗都不如!”
謾罵過後,吳聞遠又被重重地扔在地上,凹凸不平的石子透過薄薄的衣服刺進他的血肉裡,生疼生疼的。他蜷縮着身子,雙手死死護着臉,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
那天陽光很大,照在他身上卻是冷的。
石頭、拳頭瘋狂地砸在他頭上、背上、手臂上,疼得令他幾乎發抖,嘴唇發白,但他怎麼都不肯吭聲,死死咬着自己的上唇。咬破了,血腥味兒出來了,差不多就該結束了。
以往都是如此的。
可這群人已經打紅了眼,根本就失了理智。“你剛才不是還挺能裝的嗎?出口成章,神童?還想修仙?”為首的人一腳用力踹在他背上,力道大地令他整個人飛撲了出去,手掌在石子上面擦出了血。
那人冷笑着:“修仙,你也配?你這種賤種,就該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你爹娘賤,你也賤,你們全家都是賤命,這輩子都出不了頭!”
吳聞遠趴在地上,渾身疼得動彈不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那些男孩的笑聲,尖銳刺耳,仿佛惡鬼在他耳旁放聲嘲笑,又仿佛是一把把尖刀直往他心窩子捅。他緊緊攥着手,指尖戳進肉裡,還是沒有吭聲。
阿梨是這個時候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