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那金光閃閃的人影砰地一聲降落在佛像的腳背上,又立刻被那凸出的石棱硌得跳了起來,順勢幾下縱躍,已行至半坡。
而那佛像似乎震怒于有人竟敢重重地跳到自己腳上,怫然甩袖而立,一動不動了。
看清那小金人的一瞬間,蒼名的眼睛蓦然睜大了。那是一名年輕的女冠,眼神卻又久經世事、洞悉一切,身穿一身樸素的道袍,周身散發着淡淡的晨曦般的光暈。
蒼名看了一會兒,震驚地往後一仰:“師父?”
盡管已過了十年,她卻無論如何也不會認錯,那是雪結未央,忘仙派已故的師祖。
未央猛地轉過頭來,也看了一會兒,震驚地說:“蒼名?”
兩人一邊嘴裡驚呼着哎喲我去,一邊跌跌撞撞地跑向對方,最後在山下相會,不約而同地刹住了腳步,隔着兩步之遙的距離,伸着脖子互相打量。
未辭:“?”
蒼名像做夢一樣伸出手,與師祖雙手交握,是實實在在的觸感。蒼名恍然如夢,問道:“師父,你怎麼還活着?”
“我沒死,”師祖拍着她的手說,“我其實是飛升做天官去了。”
此言一出,連未辭也微微吃驚。蒼名一把摟住師祖,念及這些年的風霜雨雪,百感交集,幾乎熱淚盈眶:“師父,你怎麼不早點托夢告訴我!”
“唉,說來話長了。我當時本就接近功德圓滿,又恰好做了頂未央冠,于是被破格升為仙官,不得張揚,假死遁世,實則入天。”師祖雲淡風輕地揮了揮手,又指着搖搖晃晃走來的老鬼蓮,“這是什麼東西?”
未辭踏上一步,将蒼名擋在身後,嫌棄地看着老鬼蓮,說:“醜死了。”蒼名對師祖輕聲介紹道:“這是死去的妖身,被做成了邪物。”
“妖怪?有趣有趣。”師祖随手從雪地裡拔出一根長長的樹枝,嗖嗖挽了幾個劍花,對蒼名笑道,“好多年沒有親自殺妖了,當師祖一點也不好玩,今日我們倆就一起鬥鬥着妖怪如何!”
蒼名也來了興緻,爽快應道:“好!”便随師祖一起,一前一後躍了出去,手引劍訣,二指輕抹冰刃,不忘回頭對未辭叮囑:“我随便殺兩下就來,你留意佛像哦,未辭哥哥。”
未辭暗暗手掐法決,隻說:“多加小心。”
未央餘光瞥見冰刃寶劍,驚奇地說:“你知道這把寶劍的來曆?”
蒼名已經欺身上前,一劍刺向老鬼蓮腳上的繡鞋,同時報喜一般答道:“當然了!師父,我全想起來了,前世我教過你劍法!”
老鬼蓮的小腿,以怪異的角度向前彎折,堪堪避開了劍尖,看得蒼名頭皮發麻。師祖手持樹枝,忽點忽刺,一邊急攻老鬼蓮的紙面,一邊興奮地說:“正是!師父,你終于想起來了!”
蒼名一腳踢開老鬼蓮伸過來的爪子,奇道:“師父,你怎地好像早就知道我會重拾記憶?”
師祖向老鬼蓮直直劈下樹枝,卻被他打滾避開:“師父,我在天庭裡偷看了一本天書,裡面模糊記載了你的命格!”
“師父,你怎麼偷看到的?沒有被人抓住嗎?”蒼名劍尖微動,繞着一雙紅色繡鞋旋動不止,一時牢牢纏住老鬼蓮,使他一頭栽倒在地。
“師父,這是重點嗎?你是不是該問點别的?”師祖一根樹枝直刺入老鬼蓮的紙糊頭顱中,拍拍手掌說,“好了,今日也算是活動了拳腳,再過瘾些就更好了。”
老鬼蓮那顆紙燈籠般的腦袋,被戳出了一道口子。未辭無聲無息地走到蒼名身邊,揮一揮手,老鬼蓮腳上的繡花鞋便燒了起來。
火光騰起數丈之高,蒼名抱起膀子說:“三位絕世高手在這裡,總能制住這布娃娃了吧?”
雪山忽然隆隆顫動,幾人隻覺得腳下一空。鋪天蓋地的大雪,從山頂湍急落下,滾滾白煙,如同雲海。未辭一把抓住蒼名,将她拎到自己懷中。蒼名抛出冰刃,兩人相擁着跳了上去,未辭面朝前進方向,把控路線,蒼名被他緊緊圈住,臉埋在他的胸前。
師祖則周身金光一閃,騰雲駕霧飛了起來,大聲提醒道:“是雪崩!”
三人匆匆向山外飛去,蒼名剛擡起頭,就被雪粉沖擊得面孔生疼,頓時苦着臉抱怨道:“怎麼搞的,是不是師父你說話聲音太大了,把雪都震下來了!”
師祖反駁道:“我看是師父你打鬥的姿勢太猛了,都跟你說過不要那麼沖動,要婉約美觀一點嘛!”
“喂,師父你竟然說我不美觀,不如我們來鬥舞好了!”蒼名照例如同前世一樣和未央吵來吵去,長劍猛地向上升起,避開了又一重雪浪。
有一瞬間,蒼名忽然看見那尊大佛的一隻腳從雪中拔了出來,正要重重跺下去。那隻腳上的積雪已經掉落,赫然露出一隻巨大的血紅色繡花鞋。
接着,滔天大雪吞沒了一切。在銀白色光芒裡,未辭帶着蒼名穿越瞬移隧道,離開了這片詭秘的山系。
刺眼的光芒退去後,未辭的大手從蒼名眼前移開。兩人身處一座高台之上,仰觀蒼天,俯瞰雪原,台下更有各式樓閣,一磚一瓦都十分熟悉。蒼名喃喃地說:“這裡……是忘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