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兩側的雪白枝條嗖嗖伸出來,彼此交織纏繞,瞬間将那道口子封死。糾纏的樹枝像密不透風的天網,隔開了外面的世界。在巨樹之間,蒼名向下墜落。
“定!”蒼名使出定身法,随即心裡一驚。在這片森林裡,法術失靈了。
砰地一聲,蒼名摔在一片龍蛇起伏的樹根上,疼得眼冒金星。
她在地上躺了一會兒,才罵罵咧咧地爬起來:“要不是姑奶奶從小習舞,骨頭抗摔,今天就折在這兒了……”
花怡輕飄飄地落在地上,站姿穩健,舉重若輕。這麼多天以來,他的眼睛第一次有了光亮:“到家了,前面就是我家了。”
蒼名看着頭頂,那裡沒有天空,隻有連片的冰雪樹枝。未辭被擋在外面,留給蒼名的最後畫面是他略顯焦急的臉。
“小弟,這森林,外人進不來嗎?”蒼名等了一會兒,不見未辭進來,頓時疑心大起。
“走吧,走吧!”花怡拉着蒼名的手臂,擡腿就往森林深處走去,“林子被施了奇門遁甲之術,穿過那道入口時,誰也不知道自己會掉在哪裡。”
蒼名頭疼地說:“那即使未辭亂打進來,也可能掉在和我們不同的方位?小弟,這森林地界很廣吧?去哪找他呢?”
花怡搖了搖頭。蒼名突然想起傳音之術,試着用意念叫了一聲:“未辭?”
無人應答。蒼名摸了摸嘴唇,唇脂早就掉光了,裝着唇脂的小盒子放在鬥篷暗袋裡,此刻在希聲的身上。
耳環倒是牢牢地戴在耳畔,卻聽不見未辭的動靜。蒼名歎氣道:“你大哥哥的傳訊過不來,不知是因為樹林的結界,還是因為傳音耳環和唇脂須得一起用才奏效。”
花怡說:“我們先回家,叫我娘想辦法。”
“好。”蒼名也想趕緊把花怡送回家,再做其他打算。這一路實在是太古怪了。
花怡似乎能從森林中的任意一處摸回家。他率領蒼名,沿一條直線走了一段,到某一點後突然駐足不前,拍一拍手。再調過頭,換到一條平行直線上,走了一段回頭路,再拍一拍手。
就這樣迂回行進,走過了長長短短的路。蒼名突然說:“我們走的路線,是古琴的琴譜。你每次拍手的地方,是每根弦上的落指之處。”
“不錯。”花怡腳步輕盈,走得越來越快,“還從沒人能參透!大姐姐,你是第一個。”
蒼名得意地微笑了一下:“可惜我不會奏琴,不知道這是什麼曲子,要是你希聲姐姐在這兒……”
一根樹枝猛地橫掃過來,然而蒼名身手何其敏銳,當即淩空一躍,堪堪避開。滿天雪粉飄灑,迷人雙眼。
“小弟,當心這樹林——”話音未落,又一根樹枝抽過來,蒼名吃了一驚,急忙撲向一旁。
不等她從樹枝底下鑽過去,一陣勁風襲來,無數條樹枝追着她狂催亂打。
“退!”蒼名揮開幾條枝幹,胳膊被打得生疼。眼前大雪彌漫,剛一撥開,雪簾複又合攏。
雪白的樹枝隐匿在飛雪中,一舉一動難以察覺。蒼名凝神細聽枝幹破風的動靜,全憑耳力和直覺辨别敵手方位。
轉眼間有數十條粗枝從不同方向抽來,蒼名定一定心神,使出師祖當年傳授的一套掌法,雙掌舞得上下翩飛,密不透風。這套掌法彙集各路武學名家之長,身形飄逸,張弛有度,招數如同飛鴻踏雪,但最要命的是——
這實際是一支舞。
它并無太大威力。
忘仙派畢竟以起舞為法門,不以武力稱王,法力一旦被林中結界壓制,一套拳法就打得不疼不癢。
巨樹亂搖,風聲鶴唳。在這危機的時刻,蒼名不合時宜地想起無律從前說的一句話:“你們成天跳跳小舞,就能殺鬼,雅緻得很嘛。”
蒼名左擊右劈,打退東南方和西方的樹枝,忽然有根樹枝從背後狠狠砸來。
“哎喲!”她像一隻被抽飛的陀螺,撞開無數條樹枝,高高飛上天空。
在百尺高空中,她透過輪轉的白雪看見地上的花怡,花怡正呆呆地擡頭看着她。那些樹枝像長了眼睛,隻挑蒼名打,花怡安然無恙。
蒼名:“……”
借着下一陣狂風,她在空中回身飛轉,踏上一根樹枝。樹枝立刻一沉,繼而像拉弓一樣彈了出去,蒼名順勢跳上了下一根樹枝。
不等她站穩,下一根樹枝就像揚灰将她一把揚了。
蒼名狼狽地在雪樹枝條間跳來跳去,渾身疼得像被車輪碾過,卻逐漸摸到了門道。這片樹林似乎不想取她狗命,隻是在抽着她玩,像一場頑劣的捉弄。
蒼名面有愠色,擡高嗓門,邊跳邊喊道:“要打就出來打,躲在暗地裡算什麼大士豪英!”
倏然萬籁俱寂,整片森林停止了晃動,風聲也平息了。蒼名剛要開口再講幾句,腳下踩的樹枝突然一空,整個人嚓一聲掉進雪堆裡。
“……”
蒼名抓着樹幹勉強坐了起來,嘴裡嘶嘶地吸着冰冷的空氣。全身上下,已經疼到麻木。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花怡從遠處快步走來:“大姐姐,你怎麼在樹上跑出這麼遠?”
蒼名哭喪着臉說:“小弟,你家,還有多遠呢?”
花怡忽然遲疑起來:“我們已經走了十五個音,還剩兩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