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霄!”蒼名喜出望外,對船頭的鬼魂青年招手。
遊霄一愣,彎腰撐在欄杆上辨認了半天:“閣下是兔妖大人麼?”
蒼名笑嘻嘻地摘下面具收好,對遊霄一挑眉毛。
“唉呀!”遊霄雙手交疊,露出喜悅的笑容,“是道長大人!”
無律對蒼名刮目相看:“你在冥界也能有個把朋友?”
希聲則迅速判斷道:“這鬼的怨氣不重,不至于為非作歹。”
遊霄走下船來,蒼名撇下衆人,熱情地上去寒暄道:“遊少爺,最近過得還好嗎?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嗎?遊老爺子他安好嗎?有沒有去人間逛逛?”
遊霄腼腆地一笑:“都好,都好。有了道長大人送我的護身符,我都去人間逛了好幾趟啦。”
蒼名伸手進懷中一模,唰一下又掏出兩張符:“這符是樹葉變的,功效簡單,按理說不會失效,不過還是再送你兩張備用好了!你可以下次帶家裡人一起逛呀!”
遊霄簡直要感動哭了:“道長大人,我家族死絕後,已經很多年沒人對我這麼好了!我,我……以後有需要就提我的名字!”
蒼名擺手道:“不必客氣,你一個人出門在外要多加小心。對了,不知你聽過弦真嶼沒有?”
遊霄帶着純真的笑容說:“沒聽過耶。原來你是來冥界遊玩的,爺爺已經把這條船送給了我,不如就借你,拿去坐吧!”
蒼名剛要謝絕,無律立刻用拐杖戳了一下她的腳後跟:“喂,有船不是正好,别瞎客氣。”
希聲慢悠悠地走上來說:“船是好船,可是我們不知道路線,又有什麼用。”
遊霄說:“路線?不知道路線沒關系呀,老頭他會找到地方的。”
蒼名一愣:“哪個老頭?”莫不是遊老爺子要親自駕船?
遊霄風度翩翩地一揮手,示意一個鬼仆過來打開船頭暗倉:“老頭就是這艘船的船頭。”
幾人向暗倉裡探頭看去,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
一雙巨鐘般的澄黃色眼睛豎立在黑暗中,死死盯了回來。
鬼仆對那雙眼睛低聲交待了幾句,眼睛合攏,暗倉中漆黑一片。
下一秒鐘,雙目大開,精光四射。
鬼仆合上暗倉的門,對幾人深深一鞠躬,腦門碰到地上,恭敬地請蒼名一行人上船。
蒼名心一橫,對遊霄說:“遊公子,真是多謝你,這船我們一定會保護好的!船在我在,船亡……”
未辭開口道:“船亡我賠。”
無律高興地說:“太好了,霍賢弟竟是個富商呢!難怪能和古董店有生意往來,初次見你就是在古董店,哈哈,哈哈……”
遊霄早已換到一輛金車上,朝他們矜貴而含蓄地招手笑着,直到鬼仆驅車離開。
幽靈船先是慢慢向後倒退了一段,然後停住不動了。無律奇怪地說:“怎麼回事,是不是這船隻能在地上跑——”
話音未落,幽靈船突然像炮彈一樣沖了出去,砰一聲落在江面上,破冰破浪,升帆起航。
船上幾個人被颠得雙腳離地,東倒西歪。未辭眼疾手快地攬住蒼名的肩頭,此二人成為船上唯二屹立不倒的身影。
無律爬起來抱怨道:“這老頭還挺認主呢……”
蒼名把花怡安排進船艙裡休息,其餘幾人在甲闆上席地而坐,既不用自己動腿,又能吹着江風觀看兩岸鬼景,都覺得這船坐對了。
無律懷念地說:“蒼姐,想想咱們小時候,金車銀馬,步辇畫船,什麼沒坐過……”
蒼名嗨了一聲:“白玉鋪地,象牙做床,不過大夢一場。”
希聲并沒有太多傷春悲秋:“我派弟子皆出身草莽,從前下山遊學都是騎驢。”
無律說:“不論之前坐車還是騎驢,現在都一樣喽。可見誰都不能真的擁有什麼,萬事隻是體驗罷了。”
蒼名對無律說:“假如現在把銅铎山交給你,你願意麼?”
無律切了一聲,如數家珍地說:“這還用說?銅铎山靈氣深厚,當年大伯去西南遊曆,找到這塊福地,舉派從關外遷往此處修行。山中應有盡有,普通人進去一輩子也舍不得出來。”
希聲問道:“假如把山中弟子也交給你,你準備怎樣?”
無律捏着下巴想了一會兒,那張平凡的假臉上浮現出思慮的神情,散裝五官各有各的困惑。他說:“我的話……我要搞一場天下英雄盛會!”
“用如今那個位數的弟子麼?”希聲冷淡地說。
“不,我要廣招天下英才,傳授音律術法,選出一位賢才繼位……”無律雙眼閃閃發亮,仿佛穿過冥界的綠色迷霧,看見西山晚鐘的未來。
蒼名和希聲對視一眼,意味深長地一笑。蒼名發自内心贊歎道:“真想不到你小子成天打算盤,其實還是有點壯志的。”
無律一揮拐棍,打散眼前的绮夢:“行啦,幹什麼說這些有的沒的,我這人從不想入非非。”
船又行出數裡,希聲指着岸上說:“看那些小鬼,倒是很有趣。”
希聲難得開一次金口,無律捧場地睜開惺忪睡眼。
蒼名恍恍惚惚地擡起頭,發覺自己困得雙眼迷蒙,不知不覺靠在未辭的肩膀上眯着了。她連忙坐了起來:“奇怪了,不知怎麼這麼困?”
未辭柔聲說:“睡吧,将軍。”
無律驚恐地打斷了二人的對視:“那是什麼?!希聲你管這叫有趣?”
岸上百草焦黑,枯樹如鈎,連天空到了這裡都變成墨色,一群奇異鬼影慢吞吞地在土裡刨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