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名是連滾帶爬地逃回息園三坊的。她沖進大門時,屏風後面已經擺好了一桌子菜,衆人團團圍坐,希聲在向她招手。
蒼名長籲短歎地走過去,轟然落座。無律給她盛了一碗飯,她胡亂地點頭緻謝,心裡還在反複回味在古樓中的最後一幕。
在這一幕的結尾,未辭失神地伸出一隻手,好像要為她擦去臉上的眼淚一樣。
于是蒼名驚恐地彈射出去,跑出古樓。在跑上大路、回頭一瞥時,她看見未辭臉上的表情。那表情如此真切、深刻、痛徹心扉,以至于讓她永遠都忘不了了。
“哦哎,蒼名。”無律在她面前揮了揮巴掌,“你有沒有在聽?”
蒼名目光重新聚焦,問:“你說了什麼?”
無律切了一聲:“你讓我調查的事,我已經打聽到了。”
蒼名頓時找回一點精神:“老鬼蓮?他在哪?和天心沭什麼關系?”
無律說:“諸位把飯咽下去,我怕說出來讓你們都吐了。”
諸位配合地咽了下去,放下筷子盯着無律。
盡管寒冬已至,無律還是一甩折扇,說:“老鬼蓮,專愛玩弄少年男子,這些少年必須相貌清秀,皮膚潔白,體型偏瘦,就像魏兄弟這樣……”
魏羌劇烈地咳了一聲:“音律仙,這些就不必說了。”
蒼名則檢查隔音屏風是否完好,以免樓上的花怡聽了豈不是要傷心。
“對,對,講重點。”無律繼續說道,“這老鬼蓮,他自诩蓮花,圖騰和法器也都是蓮花。他行蹤不定,在人間的老巢十七煙又有花妖護衛,這些年竟沒人能奈何他。”
蒼名冷笑一聲:“既然撞上我,那我可要奈何一下他。”
無律點點頭,又說:“他和天心沭從沒正面交鋒過,也從沒一起出現過,難說是同夥、仇人還是陌生人。”
希聲眯起眼睛說:“你說得真對。”
無律憤憤不平地叫起來:“你以為在冥界打聽個人那麼容易?”
蒼名問:“那他和未央冠……”
無律接口道:“早些年未央冠剛流傳出來,他當然也跟着争搶過了,如今就不知道了,又沒人見過未央冠。”
希聲平靜地說:“所以,詛咒是誰設的,未知。未央冠落在誰手,未知。是不是為了引蒼名入局,未知。”
蒼名疑惑道:“他本事也未必多大,怎麼從沒人收拾這老貨?”
“誰管這檔子事呢,又不便揚名,又不算功績。”無律悠悠地說,“當朝有律法規定,奸污婦女才被關三個月的大牢,更何況還沒規定奸污男子該怎麼樣呢。”
希聲冷笑道:“上次有個女子不願忍受夫家的欺淩壓榨,倒被治了大罪呢。”
魏羌義憤填膺地說:“老鬼不過是仗着便宜,鬼鬼祟祟,為所欲為。”
“好好好。”蒼名點着頭說,“這才有趣,不是麼?”
“就是,太簡單的事還有什麼意思。”無律用扇子遮住下半張臉,側頭魅惑地向蒼名抛了個媚眼,“蒼姐,有個情報,我倒是幫你拿到了,花了我一壇子無花果雪梨湯呢。”
“是什麼?”幾個人齊聲問道。
無律放下扇子,鄭重宣布:“三天之後,有一隊梨園子弟要途徑逢焉城,去往京城獻藝。”
希聲喲了一聲:“那老鬼說不定會來。”
“不錯。”無律肯定地說,“老鬼嗜色如命,又酷愛看戲,逢焉城又和十七煙相隔不遠,想必他一定會來此奸淫擄掠,再把人帶回老巢。”
蒼名昂首道:“就算他和未央冠無關,我也管定了。”
尋煙和覓霞都大聲喝彩起來。
希聲說:“那麼,到時還要在梨園子弟中選出一位略會拳腳功夫的,以充當誘餌?”
魏羌沉吟道:“那老貨畢竟是邪妖,連我也沒打過他……”
蒼名雙拳緊握:“常人不行,我們需要一位能打的道士扮作誘餌!”
其餘幾人都用品味的目光看着她。
蒼名一愣:“恩,也不是不行……”
希聲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說:“蒼名個子不低,若說是十四五的男孩也不算違和。”
無律抱起手臂說:“蒼名武功和法力又高強,就算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比不上。”
魏羌主動說:“鬼克星,我可以把新做的衣服借你。”
蒼名慷慨赴義,一拍桌子:“就這麼定了。”
幾人的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如此這般,如此那般。
街頭巷尾傳言,梨園子弟的車馬長隊将于今晚抵達逢焉城,在息園三坊落腳。
息園三坊那座直掉渣的老樓,竟然破天荒地有客人入住,讓人大跌眼球。
從傍晚開始,息園三坊門前蹲滿了看熱鬧的人。那些從瘟疫中幸存的男男女女,帶着孩子一起守在大門前,等待着那支号稱中原俊秀生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