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面對現實,不想承認陳青岚真的不在了,這需要時間過渡,”石岩撓撓後腦勺,“我很想幫他,還差點漏了白鴿的底……不過話到嘴邊,想到茵茵一句話,我就沒透露。”
“如果是很在乎的人,不需要自己上趕着幫人家,人家想法設法都能找到協會,沒門路也能造出門路,”石岩重複茵茵的話,若有所思,“連方慶都能摸到協會花錢找倩倩,呂鵬程要是有心思,他也能。”
石岩繼續絮叨,院裡新鮮事沒有幾件,她繞來繞去又回到呂鵬程和陳青岚身上,賀雨行撸小狗,有一搭沒一搭聽着,手在狗狗背上一直摩挲,小狗不過瘾,仰倒在地上,用頭頂他的手。
“你好像很關注他們。”賀雨行把手從狗狗身上移開,狗狗等了半天等不到安撫,識趣地夾着尾巴走了。
“因為他們很有愛啊,這種不離不棄的愛情總讓人動容,即便是普通人也會變得很耀眼,良性的愛情能給人鍍金……而且CP誰不愛嗑,我要為‘褴褛CP’的愛情保駕護航。”
“……有愛,”賀雨行喃喃自語,“就像那天白菜地裡的夫婦一樣,他給她擋冷風,她給他擦汗,這就是有愛的表現。”
“也不一定,也可能是裝的,”醫院裡多的是病房前細心呵護背後偷拔氧氣管的例子,愛這東西還真說不好,真的能變假,假的混成真,石岩早就想說了,這次她先吐為快,“你對愛的感知好淺薄啊。”
“我淺薄?”賀雨行的目光噌一下熾熱,石岩預感,他下一秒就要從愛的定義探讨到曆史演變過程和研究方法,連忙止住這個走向。
“我個人看法哈,不接受反駁,愛最開始是一種沖動和感覺,後來慢慢變成一種責任,”她再三強調,“是道德責任,可不是法律責任。”
她總結二十多年的所見所聞得出這麼個理論,“表象的愛太容易做到了,我覺得愛不僅要論迹,還要論心,愛太沉重了,我就拿‘喜歡’舉例。”
石岩侃侃而談:“打個比方,就比如我喜歡你,我就一定會摸清你的喜好,比如你不吃辣椒、芒果、羊肉,喜歡曬太陽,喜歡毛絨絨的衣服。我會靠近你,偷偷為你做很多事情,而我所有所有的行為都隻是因為我喜歡你,僅此而已。”
本着友好探讨的目的,她說得理直氣壯,可越到最後越沒底氣,尤其自己脫口而出的喜好一一在賀雨行身上得到驗證:他穿着破洞開衫毛衣,正騎跨在藤椅上享受陽光。
她的視線好巧不巧落在賀雨行的嘴巴,腦子裡自動匹配那日那時的觸感,她的臉有些發燙,為了清空腦子裡的胡思亂想,她别開眼去看小狗,掃了一圈院子裡都沒有狗影,平時愛窩在牆角睡大覺的那幾隻也不在了,剩幾條空狗繩扔在地上。
石岩清清嗓,“我就是打個比方而已。”她靜了靜心,強迫自己直視賀雨行的眼睛,故作随性潇灑,“事實上我不會喜歡誰,因為長久而理想的愛情很難,而且我還單方面加了很多濾鏡,一般這種美好也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伴随着喜歡出現的,還有一些别的。
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胡思亂想,已讀不回直接引發的患得患失,一言一行先入為主的解讀,頂着黑眼圈抱着手機等消息,情緒堪比過山車,低落和亢進随意切換。
這些常态化的家常便飯對石岩來說,是一種折磨。
脫敏治療看來有效,理智占據了上風,她竟然盯着賀雨行的嘴唇說出這麼清醒的話來,石岩自己都驚了一跳,全程賀雨行不搭話,琢磨她話裡的意思。
他突然輕笑一聲,石岩下意識覺得他是不是一時間厘清不了她的腦回路,直接擺爛自己給自己氣笑了,剛想捋捋他的毛說幾句好聽話。
賀雨行卻認真道:“你為什麼總看扁自己,這種美好不屬于你,那個幸運兒不是你,你是什麼絕緣體嗎,所有的好事都必須給你讓路,你是不配嗎?”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很普通啊,普通人做個小小的夢就夠了,太天方夜譚的東西強求不來,即便有緣也是沒分。”她自認為不是個悲觀的家夥,真正悲觀主義者是連夢都不做的。
“把夢……做大一點。”
賀雨行咬字很輕,唇齒間的笑容一帶而過,他的聲音帶有某種蠱惑性,一步一步引誘石岩往不可知的方向深入,他攤開的雙手似乎正極力訴說歡迎,可他本人卻一點都不友好,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步步逼來。
石岩隻能直視他的雙眼,深灰色的目光仿佛神秘的隕石,在危險與安全中搖擺不定。壓迫感在即,她體内熱騰騰的,仿佛真燃起一股熄不滅的沖動,好像她想要什麼就觸手可得,她的心砰砰直跳。
在沖動轉瞬即逝前,賀雨行輕輕抱住她,淩厲的氣勢蕩然無存,轉而化成羽毛般的柔軟,輕聲道:“和我一起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