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岩打印好糖尿病分期的文件,去檔案室送資料,拄拐的女人開了門,禮貌道:“資料放靠窗的桌子上吧,鵬程去廁所了很快就回來。”
整理資料本來是陳青岚的職責,自從眼睛不好以後,這份工作顯然吃力許多,不忙的時候陳青岚就教呂鵬程處理文書,可她清楚地知道,哪怕有鵬程幫忙,這種現狀也維持不長久,不遠的某一天她依然保不住這份工作。
陳青岚抱歉道:“喝杯茶吧,茶壺和杯子在小茶幾上,您自己倒。”
路過病房樓,見方慶一瘸一拐地出來,包得像個大粽子,懷裡抱着小粽子,他丈母娘提着大兜小兜的行李,走兩步,鍋碗瓢勺叮當響,有輛小車來接,幾個人圍着車門說話。
有人哭了。
方慶和他丈母娘抱着對哭,丈母娘哭她失蹤的女兒倩倩,方慶哭他剛娶進家來不及享福的新娘,“媽您放心,我身體好出了院,立馬就找倩倩去,我有門路,我們一家三口誰都不能少,孩子不能沒媽,我也不能沒有她,我們還得搭夥過日子呢。”
倩倩就是茵茵此次的目标,石岩有預感,倩倩一定會回來。
兩人哭完一陣,又說了好些話,石岩聽不太清楚。之後在衛生院幫忙的幾天,她常見到方慶,院區擴建,來了幾個施工隊的,方慶也在其中,戴着黃帽,往混凝土攪拌機鏟水泥,放飯的時候,方慶借空抽口煙,繼續幹活。
石岩還在其他地方見到方慶,開卡車給木材場送貨,去采摘園區收蘑菇,什麼活夠做,隻有哪有缺,他就一定補上去,起得比别人早,走得比别人晚,漸漸找他的人就多了,他活得很用力很用力,人瘦了,面相比以前和善許多。
家裡做飯多,爸媽偶爾讓石岩給方慶送口飯吃,方慶撂下鏟子,讓工友替他的活計,他擦汗,道聲謝,“還是自家的飯好吃,工地的白菜粉條吃一天嘴裡都沒味兒。”
工友小張:“幹那麼拼命幹什麼?”
工友小李:“背上貸了?”
工友小陳:“咱這批人就顯着你這頭老黃牛嘞。”
有些人開玩笑,也有暗裡埋怨他賣力争活幹,方慶隻笑笑:“家裡有急事。”他埋頭吸溜面,汗滴進碗裡。
人在用力活着的時候,來不及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大四找實習醫院時,石岩拼命聯系三甲醫院,她精心準備每一次面試,白天把面試準備的應答記在紙上背,晚上做簡曆改簡曆,那段時間天昏地暗,一睜眼就是焦慮和痛苦。
方慶身上,她看到自己當初的影子。
異界人的事沒有着落,石岩找到茵茵公寓,意外看見方慶離開的影子,桌子上摞一沓錢,目測有小幾萬,這些血汗錢的歸宿居然是這間公寓。
茵茵直言不諱,“方慶托我加急去找,這是給我的報酬,不然我幹嘛冒着生命危險和異界人打交道,”她數了數錢,排在桌子上,“一張不少。”
他拿錢換倩倩回來的可能,換一個小家庭的幸福,石岩心裡不是滋味,這無可厚非,“希望倩倩能回來。”
茵茵不以為然,“後勤團很多家屬都給錢,一方面建設站點,一方面這也是他們的心意,不要白不要,誰跟錢過不去呢。”
就像她說的那樣,錢是推動一切發展的動力,三天後,倩倩回來了,方慶樂得合不攏嘴,接風洗塵,辦了場宴席,親朋好友全邀請了去。
剛回來時倩倩臉比牆白,眼歪鼻子斜,渾身沒有血色,别人問什麼都搖搖頭說不知道,究竟在異界人那裡發生了什麼,成了一個謎,日子幸福地過下去,方慶又胖回來了,小嬰兒也胖了。
石岩聯系不上茵茵,自從方慶的倩倩失而複得,她就再也沒見過茵茵,公寓的木門緊閉,敲門沒人應,賀雨行笃定說道:“就在裡面。”他一腳踹開門。
房間不大,門對着一張紅木床,床鋪整整齊齊,卻沒人,石岩注意到桌子上的小卷彈力繃帶,以及垃圾桶裡帶血的紗布,嘎吱一聲,陽台推拉門打開,石岩和茵茵面面相觑,頭上的繃帶惹眼,滲出一點點紅。
頭發剃了不少,原先戴蝴蝶結發卡的地方光秃秃,長出一點發茬,後腦勺的頭發紮成個小辮子,黑皮筋纏着,看着不倫不類。
“怎麼搞成這樣?”石岩心沉了沉。
茵茵盯着被踢開的門,本來就有的裂縫更大了能進老鼠的程度,她眼神暗了暗,“很正常啊岩仔,拿人錢财替人消災,難免磕磕碰碰,”她忽然語氣激動,“除了救回倩倩,還有别的收獲。”
她從背包掏出攝像機,得意道:“這次拍了不少好東西,不僅精彩絕倫的打鬥,還有異界人近距離特寫鏡頭,好多博主聯系我要一手資料加工發布,之前就有個發總結貼的出手闊綽,哇噻賺翻了!”
賀雨行低頭不語,見石岩臉色不太好,順着她的意思道:“……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