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雨行一個人坐在散座上,臉色不太好看,什麼顔色的霓虹燈照着,那張臉都像個生脆的青番茄,他轉酒杯的手忽然停住,悶頭喝空杯中的酒,皺了皺眉頭。
落單的背影和搖曳舞池格格不入。
石岩匆匆向趙岚告别,“我要去找我朋友了,下次再見。”
完全陌生的場所裡,石岩從一開始進酒吧一顆心就處于高度防備狀态,此刻看見熟人就坐在三步外,她的心嘩然敞亮了,擁堵的壩口被沖開,心裡一片明朗。
盡管賀雨行出衆的是那張臉,然而石岩首先看見的不是那張高于普通人的臉,而是心安。
她小跑過去,端起賀雨行的酒杯,杯底殘餘薄薄一層,浮現出奇幻的天藍,亮晶晶的,像澄淨的湖水,“這是什麼酒,好喝嗎?”
石岩來酒吧的次數屈指可數,大學班級團建來過一次,喝的什麼酒她忘了,隻記得酒濃度高燒得她心口疼,明明看起來顔色花裡胡哨很窩囊的濃度,兩口下去她嘴都麻了,所幸酒量遺傳他爸,倒不至于飄飄欲仙。
賀雨行這酒看起來倒勾人,她聞了聞,甜甜的有股水果香,“我也想喝這個,這個叫什麼?”
一盆冷水從天而降,“不知道。”賀雨行轉了轉酒杯,剩下那一點點全喝幹淨,酒杯徹底變成透明的,什麼天藍什麼湖水全沒有了。
石岩望着空酒杯發愣,“你怎麼全喝完了……”
“你問我不如問剛才那位老叔,他手裡拿的好像也是這一款,我看你們相談甚歡,他應該很樂意幫助你。”
“老叔?你說趙岚?他才三十二,這年紀還不到叔字輩,再等個幾年估計快了。”
“不說年齡我還以為四五十了,那身西裝的做工和版型早都過時了,紋路也老氣,說話慢慢吞吞,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虧你還湊那麼近聽,你眼睛都長他臉上了。”賀雨行的臉慢慢發紅,先是兩頰,然後額頭也染上淡淡的粉色。
“我哪好意思問他啊這麼個小事,客套着寒暄兩句,維持維持面子工程,總不能人家和我說話,我眼睛四處亂瞟,這也不太好吧。”
和陌生人交談總懸着一顆心,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的,氣氛突然冷下來還得尬笑幾聲緩和緩和,弄得她挺不自在。哪像現在來的放松,兩腿大岔着,她像個無脊椎動物半趴在酒桌上,這個樣子毫無形象可言,不過她也不在乎,舒服就行。
“這種小事我隻問你,咱倆不見外。”
酒氣上臉,可賀雨行邏輯倒清晰,“那個趙岚是幹什麼的,協會裡的主要人員嗎,如果你加入協會,那你們是不是就是同事關系了?每次開會也都像今天這樣,在私密的空間裡待半個小時嗎?”
“不止我倆,裡面還有兩個人呢,”石岩忽然想起來竺七中間開門走了,門縫外有個人影閃過,輪廓和賀雨行相像,于是道:“你不是都聽見我們說話了。”
“我是怕你出意外才站在包廂門口,而且是你們說話聲音太大了,我不想聽見都不行。”賀雨行雙手托住下巴,眼睛迷離然而固執,“你還沒回答我,他是幹什麼的?”
石岩撓撓頭,“他自稱是管後勤的,讓我跟着他學習來着。協會裡好多厲害又稀奇的人,我很喜歡他們,”她迫不及待提升自己的異能力去實戰了,“多虧我這次意外走紅,不然都沒機會發現世界上竟有這樣一批人。”
“早知道就不……”意識到石岩疑惑的目光,賀雨行欲言又止,偏開頭,“……沒什麼,協會裡忙嗎,你以後是不是不常在家了隻和協會裡的人多走動?還回家吃飯嗎?要是不回家陽台的花沒人管就死了,那草也是。”
他像動畫裡的問題小孩,一張嘴就是連環炮,石岩幹脆把包廂裡的所見所聞都一一告知,“我今天才知道我居然有異能力,也許我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吧,這種人才可不多見,趙岚說我是萬能輔助,很厲害。”
“協會協會協會……不是協會就是趙岚,你算算短短幾句話你提了多少次,我真懷疑那是個傳銷組織,才半小時你就被洗腦了,這以後說不定就家也不回、電話也不接、微信也不理人了。”賀雨行擡起眼皮,又很快落下。
頭埋進胳膊裡,好久不出聲。
“你喝醉了吧……”石岩支起他的頭,伸出三個指頭在他眼前晃晃,“這是幾根手指頭?”
“是三……三——”
她晃着晃着收進去一根,孤零零兩個指頭頂到賀雨行眼皮底下,笑着道:“你真是喝醉了,兩根手指都能看成三根,眼神都重影虛焦了。”
他啞然不語,伸手握住石岩的手指頭,似乎在辨認,“……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