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思退開一步,繞過霍遣,走到一邊坐下來。霍遣與他相對落座,瞧見小案桌上擺着棋局,黑白子交錯占着棋盤。
霍遣不懂下棋,便問:“你與誰下棋,赢了嗎?”
“會嗎?”伏思反問他。
霍遣說:“不會。”
伏思也答說:“我與自己下。”
伏思一個一個拾起棋子,少頃,說道:“你怎麼不問我為何自己與自己下棋。”
“我猜,”霍遣看棋盤漸空,說:“因為怎麼下都是你赢,永遠不輸的感覺應該還不錯。”
伏思丢着棋子,樂起來,說:“哥哥酒量不錯,幾壺酒下肚,腳步依舊穩健。”
霍遣說:“你還欠我一頓。”
“改日。”伏思說:“今夜我滴酒未沾,不占你便宜。”
“要比麼?”霍遣倏忽單臂壓桌,說:“我吃點虧也沒什麼。”
“那不行。”伏思一本正經地拒絕,說:“我酒量很好,勝之不武有損威名。”
“是勝之不武,還是借口推诿,”霍遣無所謂地說:“都是你說了算。”
“激将法沒用。”伏思拾起最後兩個子。
霍遣伸手蓋着棋奁的口,不讓伏思丢。他說:“一日推着一日,我不聽你忽悠,就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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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伏思坐在門前的椅上,看霍遣在院子裡的樹根下挖東西。
霍遣的袍擺被胡亂地塞在腰間,他蹲着身,拿短柄鋤頭刨着土。他挖到了泥地深處的杈根,還沒見着東西,便回頭問:“不能是诓我呢吧?”
“怎麼會?”伏思翹首以望,團扇随意點了點,說:“許是位置有偏差,往後退兩寸,或許埋在那石頭底下了。”
霍遣放下手裡的鋤頭,起身時又投看伏思一眼。
伏思見狀,說:“烏郡最好的酒就埋在我這院子裡,我娘親親手釀造,而後埋下,世間僅此一壇。”
霍遣俯身搬石,沒作應答。
“這酒輔以藥材,用的都是市面上見不着的名貴玩意兒……”伏思滔滔不絕地講了釀酒的法子,最後搖着團扇,說:“說多了你也不信,挖出來自個兒看吧。”
霍遣三兩下又挖了膝蓋深的坑,别說酒壇,連瓷碎片也沒挨着一星半點。他擡起身,看伏思慵懶地枕着牆,搖着扇,翹起的腿有節奏地打着拍,悠閑得很。
伏思眯眼吹着風,突然覺得半晌沒動靜了,停了搖扇,一睜眼,見腳邊橫着把帶泥的鋤頭,霍遣坐在門檻上。
“挖着了?”伏思問道。
“挖不着,累了。”霍遣拍了袖口泥,說:“休息夠了,輪着你了。”
“我?”伏思看了眼腳,抖了抖半挂着的木屐,“别了吧,不方便。”
霍遣分跨而坐,說:“沒事,髒了洗洗還能要。”
伏思說:“我怕蟲子,泥裡有蟲子!”
“沒蟲子。”霍遣迅速堵了他的話,用腳尖推動鋤頭,說:“坐這兒或許看不清楚,過去那邊挖幾鋤,說不定就想起來埋哪兒了。”
伏思“唉”一聲,拿扇子敲額頭。
“今兒個沒喝酒,也許真是我記岔了。”伏思沖霍遣笑,說:“不過不要緊,明兒個找錦至問問,她記性好。”
霍遣了然地點點頭,倒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伏思莫名覺着有些冷,他咳了聲,把團扇别在腰間。
“其實……”伏思放下腿,看着霍遣的臉色,緩了口氣才說:“俗語言今日事今日畢,錦至就在前邊,我現在就找她問個明白。”
音落他起身要跑,卻被霍遣長臂勾了後領。
“又要跑?”霍遣扯出笑,參雜着危險,說:“不是你娘親留給你的酒嗎?怎的埋哪兒記不清,還要問不相幹的人。”
伏思被拽得後仰,慌亂地退了幾步,腳上木屐也掉了。霍遣似是故意,仗着自己人高手長,揪着他後領退幾步,看他張牙舞爪地撲騰。
“掉了,掉了!”伏思赤着腳,胡亂地踩着地,說:“鞋掉了!”
霍遣毫無預兆地松了手,沒等伏思站穩,一把撈住他的腰,扛在肩頭。
伏思霎時一陣天旋地轉,踢着腳掙動起來。
白淨的腳底沾了點灰。
“錦至就在前邊。”霍遣托着他的腳,說:“不是要找她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