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戶部和禮部入宮,與陛下談論祭天禮規儀,直至夜幕臨走時,也未得真正面見簾後陛下真容。
檐角銅鈴輕響,細碎的鈴聲被風吹散在内殿裡。桌上,黑白二子交替落下,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殿内格外清晰。
"啪",白子落下,似有千鈞之勢。
"嗒",黑子緊随其後,不疾不徐。
暮色四合,檐下的燈籠還未點亮。棋盤上,黑白二色交織,宛如兩條遊龍在雲霧中糾纏。棋子落下的節奏漸漸加快,清脆的聲響連成一片,仿佛雨打芭蕉,又似珠落玉盤。
女帝一邊看着棋盤,一邊執子。“如此對待友人之女,你的心可比我狠多了。”
對面的人半張臉遮在雲霧後,難見其真容,“政之所興,在順民心;政之所廢,在逆民心。陛下,該你落子了。”
女帝失笑,臉頰紅潤,氣色也是極好,低頭細看,言語間自己竟已落得下成,“你覺得接下來該如何?”
對面的女子端起桌邊溫好的茶,入口,“芳餌之下必有懸魚,她查得越深,反而更易惹禍上身。”
“你是說,把其餘人的把柄送到她的手上?”女帝一改殿外沉穩的姿态,“萬一她都查出來了,我們幾番部署不是全都功虧一篑?”
身穿青衣的女子頓了頓,不緊不慢道:“治國之要,存乎除奸,而除奸之要,在于治官。這句話您可還記得?陛下。”
“先帝犯的錯誤,陛下難道還要再犯一遍嗎?”
女帝将白子握在手心。
第二日,天朗氣清,女帝一紙诏書,命中書令三日内必要查清溯源,即刻返程,不得停留。
衆臣都等着看裴大人的好戲,連往日與裴家交好的,此事也不應聲。
夜色如墨,馬車碾過青石闆路從宮門而出,辚辚作響。車轅上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嗖——"
寒光破空而來,短刀精準地刺入車廂。刀刃穿透木闆。車廂内,身影微微晃動,一道徽印在刀光中一閃而逝。
馬車未停,反而加快了速度。
第二把短刀接踵而至,這一次刺穿了車窗。碎裂的木屑紛飛,月光透過破洞灑入車廂,勾勒出一道端坐的身影。徽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一頭仰天長嘯的銀狼。
車夫揚起馬鞭,馬車在狹窄的巷道中疾馳。第三把短刀破空而來,這一次直取車廂正中。刀刃穿透木闆的瞬間,車廂内的人影忽然動了。
"铛——"
金鐵相擊之聲在夜色中格外刺耳。短刀被什麼東西格開,擦着車廂飛過,釘入路邊的樹幹。
馬車轉過街角,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隻留下三把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夜色重歸寂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空氣中,還殘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大人。”
“搜,不留活口。”
——
羅家私宅。
竈膛裡的火苗舔舐着鍋底,羅起司挽起袖子,漏出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子。她将紅棗、豬油、紅糖攪拌進提前蒸好的糯米裡,随後蓋在被糖漬炒紅了的五花肉上。
竈膛的火漸漸小了,她蹲下身,又往裡面添上幾根柴火。火星子噼裡啪啦,照得她人影忽明忽暗。
“司兒,外面有人在敲門,快去看看。”最裡面的屋子傳出人酒醉後吞吞吐吐的聲音。
“啊?”羅起司探出頭來,仔細聽門外動靜,平靜如常。
“安靜地很啊,應該是您老人家耳鳴了。”
“小王八羔子,怎麼說話呢!”
羅起司懶得理屋裡的人發酒瘋,從院子裡打了桶水,剛跨過門檻,她耳尖一動。
“扣扣扣。”
三道輕響,有氣無力。
真有人?
她放下手中東西,起身走到門邊,木門“吱”的一聲打開,夜風裹挾着血腥氣撲面而來。
文邰倚在門框上,灰色的侍衛服早已被鮮血浸透。他的手緊緊捂着心口,指縫間仍有鮮血汩汩流出,順着指節滴落在地。
“你……這是?”家巷的燈火,他的面容愈發蒼白,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冷汗,羅起司蹲在他的身側,想要撐住他欲要倒下的身子,觸手之處,盡是濃稠的血。
羅起司不敢耽擱,“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她搭起文邰的一隻手繞過後頸放在自己的另一側肩膀上。
剛跨過門檻,耳邊傳來他很壓抑的痛楚哼聲,“血迹……牆……血迹,不能……被發現。”聲音很輕,卻帶着異乎的堅定。
羅起司瞥了眼青石闆上留下的血迹,蹙了蹙眉。
第二日,文華在院落來回踱步,等了好久,都沒收到文邰傳回來的消息。
李離從遠處走進,略過她走進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