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夏知道,瑞文曾是都靈的學生,他退學後再次回到這裡,今天親手打破了昔日母校勝利衛冕的希望……即使是通過公平對決拿到的冠軍,他的處境也明顯尴尬,包括自己在内,他淘汰了那麼多都靈選手,恐怕早已被廣大師生們視為叛徒和眼中釘,處處橫眉冷對。
比如現在,古斯塔夫校長被帶走調查,換成副校長全權代表校方高層,副校長這個素來對學生們笑容滿面的小老頭,卻略過了旁邊瑞文這個真正的冠軍,隻關心穆夏,也隻帶着穆夏振臂迎接歡聲。
顯然,副校長是刻意冷淡,故意把他晾在一邊。搶走第一又怎樣,明面上冠軍應得的待遇,一切獎品獎金會一概不少,可是細節上,穆夏看得出來,軟釘子肯定接連不斷,為的就是制造難堪。
随着穆夏的凝視,瑞文也偏過頭,朝他輕緩地一笑,眼神清明平靜。
不多的印象裡,瑞文似乎一直都這麼安靜,離群索居一樣,顯得孤僻……穆夏有時會覺得,他和自己有些像。
他現在在想什麼?他之前的退學,又到底是什麼原因?這些前因後果穆夏并不清楚,他們認識得不久,熟悉程度還遠遠沒到能推心置腹交換秘密的地步。
葉斯卡尼的提醒言猶在耳,不過一次順手解圍的話,應該也不算什麼。
穆夏重新看向正前方,瑞文也收回了視線,然而他垂落的手腕忽然被誰抓緊,瑞文略微訝異,但并未表現出抗拒,任憑穆夏抓住他的手臂,高舉過頭。
他唇角的弧度更柔和了,冰晶一樣的雙眼裡,笑意加深,變得溫柔而欣喜。
但笑容很快淡去,他的睫毛垂下,暈開朦胧的陰影,覆蓋了俊朗古典的面孔。
同為前三甲的卡維甯晚來一步,穆夏左右兩邊已經沒有空位,他有些懊喪地朝瑞文走去,想站在他右邊,副校長卻笑眯眯地,猛地給卡維甯拽了個趔趄,把他拖到自己的左邊……
現場的畫面在實時傳送,他們一齊迎向蜂群般的高清智腦,卡維甯臭着臉,被迫老實站好,全力克制着對老家夥翻白眼的欲望,瑞文微垂着頭,中間的副校長右手搭着穆夏,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張最後的大合影裡,表情最拿得出手的隻剩穆夏,他沒有笑,端正又堅定地直視前方,配合如今青年體的樣貌,一下子有了沉穩感,顯得成熟很多。
隔着遙遠的空間,一艘隐秘的星艦正在航行,穆夏的投影清晰浮現在一個黑袍黑發的身影面前,烏薩撫摸上他的臉,手指隔着一層手套,隻是虛虛攏住,摩挲着想象中顴骨到下颌的消瘦線條,慢慢地微笑起來,狀似滿足,“脫胎換骨啊……”
“你身上,到底藏着些什麼秘密?”他貼近了穆夏的臉,喃喃低語,“瓶頸對你來說幾乎不存在……”一個平民出身的孩子,背後毫無資源底蘊,連天生S級的瑞文突破都要灌下大量磷光,“為什麼你能例外呢?到底是什麼在成就你?”
烏薩笑着,眼睛陰沉下來,又冷漠地道,“難道單靠那五個廢物嗎?我不相信!”
隻是投影的穆夏當然沒辦法回答他,于是烏薩很快又恢複了笑吟吟的模樣,打開通訊,傳令給留在都靈的下屬,“清理場地的時候,給我想辦法拿到他的血。”
對面接收了命令,烏薩閉上眼睛,現在他和穆夏身量相仿了,他往前一些,鼻尖便能正好和穆夏相貼,他呼吸着想象中穆夏的氣息,表情微微迷醉,愉悅又病态,“可惜,你不是真的在我面前。”
出乎意料的劇目高潮早已結束,剩餘的發展都在他預料之中。
烏薩最終興緻缺缺地歎息起來,蜻蜓點水一樣吻了一下青年的下巴,關閉了投影,百無聊賴地坐下,轉而用終端開始聯系另一個不具名的空号,“你拖了這麼久,沒忘記我們要做什麼吧?”
對面沒有回複,但烏薩眼前卻浮現了白發雌蟲無謂的表情,那張帶着貴氣和俊雅的臉……帶着惡意,烏薩又輕描淡寫地補充,“我知道你的目的,你等在那裡,堅持扛住審訊,隻為了再見他一面,對吧?”
監獄星的深處,束縛纏繞的鎖鍊嘩啦響動,一向高傲的暴雪回話了,“誰?”
“你覺得呢?還有誰?當然是穆夏。”烏薩無聲地笑。
對面回得極快,“你見到他了?”
防備的态度,有趣,烏薩并不直接回答問題,好整以暇地繼續道,“一個值得期待的意外。難怪你會對他念念不忘。”
對面又不回複了,烏薩冷淡地道,“我警告你,有新生兒律法在,就算聯邦替你聯絡他,他可不一定願意見你,我的耐心有限,别以為我會無限期地容忍你拖下去。”
對面還是沉默不語,烏薩冷哼一聲,也關閉了通訊。
這些暗中的糾葛牽扯穆夏并不清楚,他在頒獎典禮結束後就消失無蹤。夜晚的慶功宴上,師長朋友們都想當面祝賀幾句,可是誰也找不到他,一問才得知他根本沒有參加,前十名次裡,瑞文和雅努斯也不在。
瑞文大家猜測應該是不想來自讨沒趣,有可能已經連夜回程;雅努斯估計還是不服輸,大概正在虛拟訓練場和各種蟲獸打架,進場的時候被以賽亞的小弟們親眼看到過。
至于穆夏,維奧維特動用了高層的關系,好半天才打聽清楚,他竟然自己申請,進入靜修冰室開始閉關。
好像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如果這個時候去找他,他會不耐煩嗎?維奧維特心情忐忑,他煩躁皺眉,終究沒去打擾,而是點開穆夏星網上的官方主頁,略過早已一一點贊的幾條賽事宣傳動态,熟練地進入他的粉絲群組,又翻看起那些粉絲們精心整理好的視頻和圖片,那些物料裡,每一條穆夏都是毫無疑問的焦點,在閃閃發光。
維奧維特浏覽着,愉快地微笑。
忽然間,他看到了什麼,目光一頓,臉色難看下來,當即叫來秘書,吩咐進行緊急公關。
極北簡陋的靜修室裡,穆夏正盤膝坐在一片空蕩中,徐徐運轉力量,潛心體悟記憶深處的迷,空間紐内這段時間努力的收獲也還沒來得及盤查,自然尚不清楚,星網上和他相關的輿論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當然,或許就算知曉,現在的他,也不會去多加在意,外界的蜚短流長,議論紛紛,又能改變些什麼?
他隻需要專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