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亞學長,終于見面了。”穆夏靜靜地望着他。
“穆夏,說實話,我對你很好奇。”安德烈亞笑着,“你和我們不一樣,未來,你的路在哪裡?你能再走多遠?”
穆夏敏銳地察覺到他隐藏在笑容中那份傲氣,不由皺了皺眉,語氣也冷了下來,“至少不會被你終結在這裡。”
安德烈亞目光幽深,“你沒有我的資源,但既然你都能走到這一步,去沖擊最強……那沒道理我不行。”
“所以學長選了我?”穆夏淡淡地問。
“不錯,”安德烈亞望着他,眼中燃起戰意,朗聲笑道,“同階、同性,同樣是無法蟲化的局限,我想知道,論實力,你我究竟有何差距?”
“我們到底誰勝誰敗?”安德烈亞難得笑得有些放肆起來。
“好啊,我也想見識一下世家的底蘊,學長應該不是徒有虛名吧?”面對挑釁,穆夏語氣仍然平淡,但話中帶刺,不留情面地予以還擊。
裁判很快宣布開始。
嚴寒降臨,無數雪花和冰霜圍繞安德烈亞盤旋,冰冷得似乎要将靈魂凍結。
穆夏擡手,層層黑潮洶湧擴散,覆蓋住他方圓數米,權作防禦,那深寒之感這才有所緩解。
不同蟲族的領域,能力有不同的側重,但大部分都是在模拟運用自然規則,穆夏自己參考的是引力波動,而這些世代駐守于都靈星域的大家族,顯然是在模拟北地的極光和冰雪。
以賽亞和安德烈亞都已和他交過手,決賽圈的高階貴族學生裡隻剩下一個阿卡迪亞,不知道他又會是什麼能力?
他的思考不過是瞬息之間,兩邊觀衆們隻覺得甫一開始,戰況便猛然激烈,兩位冕下誰也沒留手,一下子領域全開對轟,一黑一白兩顆流星圍繞着場内撞擊厮殺,軌迹呈螺旋狀緊緊糾纏在一起。
一聲如同炮彈轟鳴的巨響,穆夏追着安德烈亞,一前一後撞在了看台的邊緣,能量防護罩上激起陣陣漣漪,保護其後的觀衆們不受沖擊。
但這種碰撞看上去驚險,實際上隻是用純粹的力量對轟,沒什麼花巧。
憑借擊殺煉化星盜們的晶核,穆夏的精神力儲備已經數倍于普通S級蟲族,不論消耗戰還是硬攻,他都有足夠的底氣。
——正因如此,有所把握,他才直接下場争奪擂主。
現在,穆夏牢牢地粘附住他的對手,一瞬間他們距離極近,幾乎緊緊相貼,一把漆黑無光的長刀順着穆夏手臂延伸、化形,直直斬下!
近旁的幾個觀衆發出驚呼,攝影智腦也及時捕捉到了這幅刺激的畫面,在現場的三維大熒幕上放大投映出來。
“難道戰鬥現在就要分出勝負了嗎?到底哪位冕下能繼續留在決賽圈?”主持精神一振,興緻高昂,詞說得飛快。
戰鬥當然沒有立刻結束,一把瑩藍色的冰劍被安德烈亞反手握緊,他和穆夏面對面,一揮一擋,彼此的刀與劍都發出了實質般的嗡鳴清響。
比賽規則不允許使用武器,但此處武器定義的是機甲、星艦軌道炮、集束脈沖槍、随身推進器或特制能量武裝這類強大作弊器,不僅能夠自我瞄準、自我修複,甚至可以集護盾光炮存儲空間于一體。
高階蟲族自己以虛化實凝聚出的能量冷兵器則不在其列。穆夏雖然不能像雅努斯那樣随意構造出真實可用的金屬裝置,但需要武器時,他也能随手捏造塑形。
場内清響不絕,兩位雄蟲的身形都已模糊不清,隻有他們刀劍迸發出的火光和寒星。
穆夏和安德烈亞懸空近身纏鬥幾回合,試探出對方體術并不算特别出色後,穆夏當即想發力直接将他拿下,但寒氣鋪面而來,安德烈亞裹挾着冰雪拉開了距離。
明面上看,穆夏占了上風,一直在壓着他打,但面對有家族傳承的後裔,穆夏十分謹慎,并不托大乘勝追擊,也拉開了距離,擺出防守姿态。
安德烈亞森然地盯着他,一雙原本溫柔的眼睛裡,瞳仁蓦然分裂,在左右同步裂開兩對姜黃和杏黃的細小眼瞳,轉了兩圈,狡詐又詭魅地鎖定了對手。
蟲瞳……穆夏有些訝然。
雄蟲很難蟲化,即使到S級,他們也沒辦法像普通A級雌蟲一樣擁有蟲甲護體,但一些血脈足夠優異的雄蟲,也能展現出蟲獸的部分特征,将自身能力進一步強化激活。
能夠擁有蟲瞳,這代表着他們可以使用一些血脈附加的深層能力,又或者覺醒獨特的精神戰技,莫測多變,效果難以捉摸。
角落裡一處偏僻的看台,阿卡迪亞正在觀戰,看着看着,他往後一靠,輕聲笑道,“安德……這麼快就用蟲瞳,看來真是被激出勝負心了?難得……”
雪暴席卷,遮蔽了視線,穆夏降落在地,立在場中,然而低下頭時,他發現自己竟然失去了影子,純潔的白光已經無處不在地将他照亮,沒有參考,上下左右的概念已經失去了意義。
安德烈亞不見了。
理智上穆夏清楚他借着戰技掩飾了行蹤,可随着眉心處感到的不适,他的思路受到幹擾,就像被一張無形的網所捕獲,一個聲音正在對他說話……
是誰?他在說什麼?要讓我做什麼?穆夏疑惑地皺緊雙眉,用力思考,卻不提防四處無形的勁風襲來,力道如鋒,若非他的領域依然自發護體,這幾下足以讓他受傷不輕。
另一邊卡維亞和隆美爾也在遠遠觀望這場比賽。
雪盲的無影天不光阻擋了穆夏的視野,更擋住了觀衆們的,現在大家對局勢隻能暗自猜測,彼此竊竊私語。
世家學生們從小一起長大,同氣連枝,卡維亞也和安德烈亞是老朋友。
但現在,不約而同地,卡維亞和遠處的阿爾馮斯同時笃定,“我相信穆夏會赢。”但他們身邊同伴的反應卻大相徑庭。
隆美爾眉頭微皺,沒說話。
而托爾那邊周圍嘈雜,阿爾馮斯重複兩遍,他才龇牙咧嘴地聽清,立刻十分贊同,豪邁地大吼,“我也相信!”
“你不相信嗎?”卡維亞轉頭問同伴。
“安德烈亞不能小看。”隆美爾冷靜回答,“我當然也希望他赢,但我不會盲目樂觀。”
“無影天和夢之網……”卡維亞唇角牽起,“戰技又怎樣?暫時占優而已……”
“希望如此。”隆美爾淡淡地對情敵道,“看下去就知道了。”
卡維亞也沒再理他,繼續專注地凝視場中。
無影的天空下,穆夏還在獨自面對。
安德烈亞緊閉雙眼,用虛幻的網格牽引着他,妄圖控制他的神智。
穆夏在這張網上載浮載沉,無知無覺中,他的心跳漸漸和網的中心合一,然而意料中的控制卻未能起效。
麻痹僵持感散去,一隻蜘蛛正順着絲網攀爬、盤踞……
沒有誰及時察覺,他淡紫色的眼睛裡,水晶般的眸色也在加深,變為墨紫,卻又在刹那之後,無力維持地散去。
但穆夏已經清醒。
一種全新的領悟由心生發,所謂精神戰技,即模仿、組合、超越、淩駕!前輩的傳授終究無法取代自己的明悟,安德烈亞還無法完全發揮出無影天的威力,隻是徒具其表。
穆夏輕輕地笑了。
純淨深沉的黑光開始順着他的發絲、指尖和所有肢體末端往外洶湧,奇特的顫鳴如心髒搏動,仿佛要破開大地蘇醒。
一刹之間,無影的光明消散,無光的黑暗叫嚣着往上吞噬絞殺。
鍊接他們彼此精神的夢之網也随之被打破,安德烈亞被驚醒,他已不再是織網者,而是成為了被困的新獵物。
再如何艱難維持也無濟于事,他的網四分五裂,失去了形狀。
穆夏半跪在地,忽然伸手撫摸上無影的冰面,裂縫在他指尖下擴散、延伸,頃刻,整塊如鏡般的冰湖便碎裂消逝,碎片無窮無盡。
冰雪之域轟然崩塌,漆黑的海水狂暴奔湧,裹挾着浪潮,穆夏飛上天空。
視野不再受限,旁觀者們隻見他們一天一地,互相對峙。
沉重的淵海壓迫而來,無聲而可怕,天地如同颠倒,安德烈亞覺得自己在墜落,而穆夏像是在鎮壓。
安德烈亞搖搖欲墜,想要反抗,可是精神之海幾乎都要被那可怕的海洋吸附過去,令他幾乎無法再運轉力量,隻能任由宰割。
但他的無影天畢竟還沒有被完全消弭,安德烈亞的蟲瞳閃爍,三種色彩冰冷森然,數座險峻的虛幻冰峰蓦然從天際顯現,順從他的指引,黑沉沉地和下方席卷來的海水相撞!
光芒炫目……太過強烈的沖擊,反而悄無聲息,但餘波也足以讓近旁的觀衆們頭暈腦脹,一陣不适。
視線之内,隻有一圈圈劇烈的漣漪在能量防護罩上蕩開,當它們散去時,冰峰、海潮、天與天的碰撞,都已平息消弭。
誰勝誰負?所有觀戰者都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