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聯誼結束了,冰原大地上仍是一片光明的極晝,但時間已是夜半,禮堂内曾經的喧嚣已經結束,狂歡後的師生們紛紛散去。
群山還是沉默地屹立着,沒有誰知曉,穆夏和葉斯卡尼正悄悄藏身于山巅落下的陰影裡,深深地擁吻。龐大的背景下,他們如同兩粒砂塵,毫不起眼。
這是他們的第一夜,往後的很多年,他們将走向分離,針鋒相對,私下卻心照不宣地暧昧,葉斯卡尼克制不住自己對他的渴望,穆夏也從不拒絕。
葉斯卡尼見證他從少年蛻變為青年,發絲變長,臉變得瘦削,身形更高,氣質更冷,渾身帶上冰涼的血腥氣,他将成為聯邦的“刀鋒”,成為他的同僚。
可葉斯卡尼從未忘記過最初那個溫柔微笑的少年,還有今夜那一輪鋒利優美的銀色月亮。
他還不知道自己将遭遇怎樣的挫折,他來尋找一雙眼睛,追尋那片觸動心靈的遠方的光明,試着将黎明擁抱,為此他跨越星空、橫渡銀河。
可他一見鐘情的隻是一道美麗的幻影——那輪銀月高懸于都靈之上,月光凜冽,幾乎要将他割傷;理想破滅,他并未得到夢寐以求的幸福。
而現在,讓他心碎的未來還沒有到來,最美好的時刻正在當下。多年以後,葉斯卡尼将會懷念這個夜晚,他們的一切糾纏,都始自今夜。
現在,他狂熱地抱緊了穆夏,猛烈地回應着他的吻,一層精神結界升起,周遭的狂風和嚴寒都被無形的力量所隔絕,他們的身影行迹也被就此遮掩,他的貿然到來已經是種出格,不希望再為穆夏帶來任何麻煩。
今夜是秘密的,将隻存在于他們心中。
……
這簡直是一場無窮無盡的,甜蜜的折磨,可是葉斯卡尼甘之如饴,他擡起頭,從鏡中看到自己平日精心打理的頭發現在沾着汗水亂糟糟地披散在背後,可透過亂發,注視着自己的眼睛,他笑了起來,随後身軀一晃,……動情地繼續沉湎于這場歡樂。
他們如此親密無間,如同任何一對愛侶,穆夏緊緊擁抱着他,在他身上烙印下誘惑的痕迹。
良夜還未結束,愛與欲正在共同萌發、抽芽而後洶湧,出于不可覺的歡樂的希求,他不再細想,用力抓住了穆夏的手,沉淪于他,再無抗拒。
古老的□□在喧騰,一時間,汗水,長發,眸光,都在漂浮飛動,星漩輪轉,冰山沉沒,白色的淚與白色的浪花相撞,涼雨澆打着熾熱的火,可怕的狂歡極樂,将他們緊緊捆綁。
夜晚還很長。
……
穆夏的宿舍房間裡,迷離暧昧的氣息萦繞不散,燈光被調暗了,昏黃地灑在葉斯卡尼大片赤裸的皮膚上,……他懶洋洋地躺着,嘴角挂着絲笑,一隻胳膊枕在腦後。
隔着門,有微弱的水聲響起,不甚清晰,葉斯卡尼掀了掀眼皮,掃了一眼浴室的方向。過了一會兒,他赤着腳也下了床,腳步極輕,幾乎無聲。
白茫茫的霧氣中,一個清瘦纖長的影子。
穆夏正站在鏡前,漠無表情地凝視鏡中的自己,水霧彌漫,他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眼前一片朦胧,他仰頭,将額前濕發随手一抹,往後拂去。
另一隻指節粗大的手忽然從背後環繞而來,手指匆匆在鏡子上劃拉幾下,鏡面便突兀地清晰了。
于是他們的目光在鏡中交彙。
穆夏擡眸瞥了他一眼,依舊是薄而鋒利的眼神,像刀鋒,像月光,清晰,優美,然而弧度冷冽。
葉斯卡尼卻不管,隻閉着眼睛抱着他,穆夏的頭發有些長了,直垂到後頸。
葉斯卡尼低着頭,用下巴軟軟地蹭着穆夏頸窩處的皮膚,溫熱微癢的感覺從肩上傳來,穆夏伸手摸了摸他濃密蜷曲的長卷毛。
得到回應後的葉斯卡尼更加放肆,雙手開始不老實地打轉,巡視檢查着穆夏上半身每一寸皮膚,他盯着穆夏的眼睛,看到鏡中倒映出的他們親密無間,像任何一對共墜愛河的伴侶,不由得意地壞笑了一下。
穆夏不言不語地打量着鏡中的畫面,任他動作,等他的手開始順着腰往下摸去的時候,才拉住他的手腕,掌心覆蓋住他的手背,語氣平靜地開口,“一起嗎?”
葉斯卡尼從喉嚨裡低哼了一聲,也不知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穆夏正要轉身,葉斯卡尼忽地迎上來,在他唇上偷了一個吻,心滿意足地一啄後,懷着隐秘的竊喜,他得勝般地偷笑起來,就要後退,卻聽到一聲輕笑,也許僅僅是胸腔裡輕微的一點振動。
穆夏猛地扼住了他的腦袋,用力親上他的唇,葉斯卡尼被抱緊了,幾乎動都動不了,他面紅耳赤地閉上眼睛,主動張開了嘴唇,讓另一條舌頭長驅直入,直攪得天翻地覆烈火滔滔。
周圍似乎有隐約的爵士藍調響起,迷幻的鼓點聲徐徐纏繞而來,一陣清香,葉斯卡尼再次被誘惑了,沉淪于另一個懷抱。
他們一齊跌入浴池,層層純白的泡沫遮掩上來,再似拒還迎地敞開,穆夏唇角噙着一抹微笑,安靜地望着葉斯卡尼神智昏聩而狂熱地投身而來。
臨時匹配還沒有結束,他摟住他,帶他帶往一個又一個深淵或天堂,高峰或谷底,直到骨酥肉軟,身心極樂,最後順着精神鍊接前往他的靈魂深處。
那是一座戰場,“屠夫”正在大開殺戒,血紅色的複眼裡,理智幾乎淪喪。在崇尚強者的軍部,隻有公認綜合實力最強的十二位将軍,才會獲準組建軍團并直接統帥,成為大戰的先遣軍。
這十二位先鋒将就是六元帥之下的十二把尖刀,每一位都有其專屬封号,每當局部戰争的激烈關頭,必要情況下他們都會當先展開蟲化身先士卒,以此克敵制勝,無往不利。
“屠夫”就是葉斯卡尼的封号,光聽名号就帶着極濃郁的血腥氣,他一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威名,才受此榮譽,及至得到今日的權力地位,但代價是精神海因屠戮過多而受到強烈污染,已經到了軍部強制要求他接受安撫的地步。
穆夏也已發覺,他的精神混亂的狀态已經非常嚴重,行為失去邏輯,情緒不再穩定,瀕臨崩潰發狂的邊界。再鋒利的尖刀,如不及時保養,也會卷刃磨損。
葉斯卡尼這種級别的強者,一旦失控後果非常可怕,如果再不進行幹預,哪怕有域級強者出手制止他的破壞力,事後的疏導治療也不能完全消解他靈魂中的後遺損傷。
這把尖刀即将崩毀,若再不處理,一切就為時已晚。
要趁現在,現在是最好的時機,穆夏心中一動,若有所思地擡頭,看到精神的世界中,鮮血化作雨滴,滿天紛然墜落,于是他銀色的發絲如同現實裡一般,被血雨悄然打濕。
他赤着腳踏過血泊,來到山一樣兇蠻可怕的蟲獸“屠夫”面前,擡頭和它對視。它有六隻巨大的爪鉗,蛇形長尾上生着扭曲的長足,半透明的膜翅在背後嗡鳴振動,足足三對,四隻血紅的複眼嵌在“臉”上,正死死地瞪過來。
說實話,葉斯卡尼這幅模樣很難看,不過穆夏沒什麼感覺。他早就明白,蟲形是他們得天獨厚、與生俱來的強大武器,是億萬年的進化賜予他們的力量,而強大并不一定和美感劃上等号。
大多數雌蟲徹底蟲化後的模樣千奇百怪,把自己遺傳基因庫裡各種生物形态的特征生硬地糅合在一起,不合常理、也不協調,以正常審美觀來看,醜得堪稱離奇。
像雪諾那樣展開了蟲化依舊精緻美麗的,異常罕見。因此他們通常都會小心避免在伴侶面前展示自己的蟲化形态,免得招來厭惡。
穆夏卻主動伸手,嘗試去觸碰葉斯卡尼,驅散這片無邊的夢魇。
……
一場無夢的長眠,不知過了多久,當葉斯卡尼醒來時,風正輕輕地拂過純白的紗簾,他走到窗邊,看到雪花片片落下,一切都甯靜、坦然。
穆夏已經不在,但房間裡仿佛還殘存着他的氣息,帶來一種初生般不言自明的平和。
葉斯卡尼站在窗邊,無所事事地摸了摸下巴,新奇地打量着眼前風雪彌漫的都靈,正發着呆,忽聽門邊咔嚓一聲輕響。
是穆夏。
葉斯卡尼豎起了耳朵,心裡突然一陣緊張,怦然心跳之際,穆夏的腳步聲近了。
葉斯卡尼的手指無意地從窗戶上劃了幾下,一點點冷霧被抹去,清晰如鏡,另一道呼吸聲停在他背後,鏡中分明地照見出一雙讓他心動的眼睛,葉斯卡尼下意識地緊盯着他若隐若現的臉,和他對視。
穆夏擡眼,視線交彙,自然而然地道,“你醒了?睡得還好嗎?”
葉斯卡尼燦爛地笑起來,“那當然!托你的福,我的狀态好多了。”
穆夏嗯了一聲,“那就好,把這個喝了吧。”他往前遞出幾瓶高級營養液,“這個可以快速補充消耗的能量。”
葉斯卡尼的視線往下一看,發現居然是軍部的制式口糧,詫異地挑了下眉毛,轉過身,一把奪過那幾支液體試劑,舉到面前,誇張地道,“喂喂,這個在我們軍團裡大家都嫌棄,你平時難道吃飯就隻喝這種東西?”
穆夏平靜點頭,“是,畢竟它很方便。”
葉斯卡尼更無語了,“這種狗屎味道你都能忍?唉,算了,我們以前駐紮開荒的時候,經常一喝就喝好幾年,”邊無奈歎氣,他邊把試劑掰斷,仰頭一口灌下。
“該死,我果然還是一嘗就想吐。”葉斯卡尼靠在窗邊,聳了下肩膀,帶着笑望向穆夏,他已經轉身走向屋子中央的沙發,坐了下來。
葉斯卡尼笑眯眯地湊了上去,直接坐在他右邊的扶手上,一條長腿架上他的膝蓋,“喂,我的穆夏冕下,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我做的飯?”
興許是穆夏的目光有點疑惑,他擡手啪地一聲打了個響指,“可别小看我啊,當年我讀書的時候,每次烹饪課都是A+級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