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昭将目光從書上挪開,看向門外的綠植讓眼睛稍事休息,卻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他估算了下時間,當前應是酉時将盡。
自報社開張以來,孟允抒忙得不可開交,歸府的時間比先前在文昌書坊時還要遲上許多,晚飯也經常在外解決。
兩人雖處于同一屋檐下,但孟允抒早出晚歸,許昭已經連續五日不曾見過她。許府中本就沒有多少下人,又少了孟允抒平時談天說地的熱鬧勁兒,府中上下都彌漫着冷清的味道。
他正盯着院中之景發怔,一個小厮走進門行了個禮:“老爺。”
許昭回過神,重新拿起書:“再等等吧,興許孟姑娘稍後就回來了。”
“我不是叫您用膳。”小厮笑了笑,“蕭家三公子來了,我讓他在正廳等您呢。”
許昭前往正廳,與蕭睿言寒暄一番後落座。
蕭睿言已經赴任,許昭對他的稱呼随之改變:“不知蕭大人來訪所為何事?”
因孟允抒創辦報社之事,近日蕭睿言與許昭往來頻繁,兩人也已經算是熟識,故而免了許多客套話。
蕭睿言開門見山道:“聽聞今日有人在報社鬧事,孟夫人受了輕傷,我特來探望。請問她當下狀況如何?”
“什麼?”
許昭沒想到蕭睿言一開口就是重磅消息,趕緊追問他:“你說孟——允抒受傷了?這是怎麼回事?”
蕭睿言對此也略顯詫異:“我聽二哥說的。許大人不知情?”
許昭搖頭:“允抒尚未回府,我無從得知報社情況。還請蕭大人為我細細講來。”
蕭睿言了然,向他講述了這場風波的始末,而後又感慨道:“我未曾料到孟夫人竟如此醉心于經營報社,甚至達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二哥一個時辰之前就已府,而她居然還在報社中忙碌。大人應當多提醒她保重身體。”
許昭聽聞報社之事,又是擔憂又是憤慨,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見他沉思不語,蕭睿言想起先前在蕭府園林中和孟允抒的交談。
“許大人,這是你的家事,本不該由外人多嘴,但孟夫人實乃女中豪傑,令人敬佩,請容我鬥膽進言。”
許昭點頭道:“大人不必拘禮,直言就是。”
“孟夫人知書達理,縱然你與她過往曾有種種糾葛,她卻并不記恨大人,也理解你的難處。”
許昭同意蕭睿言的話,從孟允抒這段時間的行為中就可以得出這番結論。
在許多事上他都愧對孟允抒,可她先是替他寫文章辟謠辯白,而後又坦言不介意他出身低微,還為了替他分憂,不辭辛苦地終日奔忙。
出身顯赫卻不自視甚高,才華橫溢而又通情達理。得妻如此,夫複何求。
“那日我與孟夫人閑聊,她曾抱怨許大人不解風情。”蕭睿言将兩人的對話添油加醋一番後轉述給許昭,“孟夫人說她雖傾心于你,卻因你孤僻少語,令她難以接近,不知該如何叩開大人心扉。”
許昭深受震撼,不可置信地問蕭睿言:“這話是允抒親口所說?”
蕭睿言笑了起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問孟夫人。”
許昭當然問不出這些話,隻能通過孟允抒的近期表現推斷蕭睿言所言屬實。
他竟對她的一腔熱情渾然不覺。
蕭睿言提醒許昭:“夫妻之間的感情需雙方合力經營,大人也應多多關心孟夫人,莫讓她寒了心,或是與你生出嫌隙。”
許昭認為蕭睿言說得在理,有些無措地請教他道:“許某不善言辭,還請蕭大人為我指點一二。”
蕭睿言湊近許昭,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大人算是找對人了。在與人交往這方面,睿言可謂經驗頗豐。”
許昭點頭,認真聆聽蕭睿言的教誨。
“首先,大人應當改改你的性格,不要總是拒人于千裡之外,而是主動關心她,與她溝通。大人若是不拉近你與孟夫人的距離,她又怎能感知到你對她的傾慕與關懷?”
“其次,大人應該多陪孟夫人出去走走。她本來就喜愛熱鬧,若你們一同出遊,也可使感情升溫。”
“還有,你是她的夫君,應當多多重視孟夫人的需求。大人可以試探她有沒有什麼喜歡的小玩意,買來做禮物送給她,定能讨她歡心。”
“除此之外,你可以多觀察其他人身為夫君的做法如何,比如适當示弱服軟,說些好話誇贊孟夫人……”
許昭一條條地聽下來,覺得這其中的門道甚是複雜,但還是耐心記憶着他的錦囊妙計,拿出了他背誦大胤律法的态度。
蕭睿言與許昭聊了半晌,他喝了口茶潤潤嗓子,起身向許昭告辭:“今日天色已晚,我不好再叨擾大人,我們改日再叙。”
在許昭眼裡,蕭睿言現在俨然是一副恩師的偉岸形象,他将蕭睿言恭敬地送出大門,轉而叮咛門房:“待孟姑娘回府,你讓她直接來我書房。”
直至月上柳梢時,許府門前的石闆路上才響起清脆的馬蹄聲。
孟允抒下了車,還在和秋盈讨論報社之事:“這陣子就先辛苦你觀察一陣,若報社中有可用之才,可以提拔他們幫助你管理社中賬務,隻是最終必須由你過目一遍。”
她們的說話聲傳進府内,門房及時跑來給兩人開了門,告知孟允抒許昭在書房等她。
孟允抒先讓秋盈回房,快步趕往許昭處。
通常情況下她和許昭互不打擾,近期她又忙于報社之事,一連幾天沒見過許昭,都差點忘了府中還有他這号人存在。
這會許昭找她,或許是有什麼要緊事。
孟允抒行至書房門前,見裡面依然燈火通明,直接擡腳邁了進去。
她笑吟吟地向她的室友行禮:“許公子,這麼晚了你還不曾歇息?”
許昭聞聲放下手中的書,也向孟允抒報以微笑:“姑娘回來了,請坐。”
孟允抒疑惑地看着許昭指的方向,那是張和他并排的椅子,兩者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指寬。
她遲疑着問許昭:“我們一定要這麼坐嗎?”
許昭的盛情難卻,孟允抒最終還是挨着他坐下,肩并肩地對着他桌上那堆書大眼瞪小眼。
她現在一扭頭就能發現,許昭那張臉近在咫尺。
哪有這樣坐着聊天的。
孟允抒還沒調整好狀态開口說話,許昭率先問道:“這幾日我不曾見你,報社中的各項事務可還順利?”
孟允抒發現,許昭說這話時根本沒在看她,而是面色平靜地目視前方,像是在和空氣交流。
看起來他也不習慣這種座位設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