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太陽落得早,雲上邊,挂上抹金色的畫廊。一下午,夏潤沒好意思再和女兒說上話,就算是打招呼,夏長青也隻是看一眼,沒回答。
放學鈴響後,老師離開教室,夏潤收拾好書包也準備離開。今天輪到夏長青值日,她起身走上前擦黑闆,擦好後,不經意轉身看了眼葉山山的位置,發現人已經不見。
大抵是因為要放假,走廊外喧嚣不斷,夾雜着聲聲校語。方隐年也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後門的,他手裡抱着籃球,探出身子,瞄了眼,發現正在掃地的夏長青,說:
“夏長青,一會兒我們和高三的約了球,來不來看?”
教室裡沒幾個人,方隐年聲音清脆入耳,夏長青擡頭看了眼聲音的來源,敷衍回答:
“再說吧。”
夕陽的餘晖毫無遮蓋地灑入走廊,門口站着的江序與陽光融合。為方便打籃球,他沒穿厚的外套,隻着了件加絨的連帽衛衣。他雙手抱在胸前,歪着頭望着夏長青,嘴角噙了一絲笑意。
不等夏長青再說話,江序先說道:“你不反對,我就當你同意。”
語言剛落,江序走了進來,他順手從後面找到一把掃把,“我幫你吧,哪裡還需要掃的?”
夏長青本想拒絕,剛一擡頭,發現江序已經在她沒掃過的地方掃了起來。
“你都已經開始掃了,怎麼還問我掃哪裡。”
江序邊掃着地,語氣随和,應道:
“幫忙當然要告訴被幫助的人。”
見狀,方隐年也不好意思一個人站門口。他走進來,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氣勢,說:“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意思閑着,畢竟吃過你家這麼多次的飯,我也不能白吃。說吧,需要我幹什麼?”
面對方隐年的主動請纓,夏長青拖着尾音思考了下:
“要不,你幫我找個桶接一半的水?”
“行。”方隐年答應地很爽快,轉頭就把手裡的籃球放一旁,然後出了教室去找桶。
江序讓夏長青去了輕松的活兒,安排她去整理好桌椅。他動作很快,幹活也很利索,地很快被清掃幹淨。
他站在最後清掃衛生角,盯着夏長青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明天有什麼事?”江序猶豫了半天,才緩緩開口。
聽這,夏長青愣了下,明顯手中的擺放凳子的動作都變慢,目光流露出一絲深深的思緒,陷在回憶裡。
她不知要不要将事情告訴江序,她覺得目前自己與他,還未到無話不說的地步,更何況這件事關乎自己家裡的事情。她的心中漸漸湧上一層猶豫,搪塞答:
“就去個地方玩。”
她語氣不太堅定,聽起來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江序繼續問:
“什麼地方?”
夏長青默了片刻,語調閑閑的,低聲回答:“去看展覽。”
江序似有若無地笑了聲,斂眸,平靜的聲音有了一絲轉變,看着夏長青正剛好擺好前列桌椅望後走,音色拖得有點長:
“去看展覽,一個人去?不帶朋友?”
他故意停下手中的動作,雙手搭在掃把棒上,目不轉睛看着夏長青直到對方給她一個眼神,還是一動不動。夏長青被盯得不自在,矗下腳步,随口一問:
“你想去?”
“當然,怎麼?你不想讓我去嗎?”江序神色滿是寂落,嗓子略顯幾分幹啞。
這倒是給夏長青整不會了,她沒想到江序會這麼說,況且自己也就順着話問了句,以為對方會說不想。
江序發出很大聲音的一口歎息,又繼續幫忙幹活,嘴邊卻又嘟囔着,聽起來像是夏長青對他做了什麼對不起的事:
“算了,你不想帶我,就當我沒問吧。可惜了,我還從沒看過展覽呢。”
風來得恰好,将江序剛掃好的垃圾又給吹散。他自顧其事背對夏長青,又用掃把和掃鏟将垃圾鏟入桶裡。他的默默無聞,夏長青又猶豫了番。她繼續擺放桌椅,思忖了須臾,又停下來,回頭看了看,眼中爍着不确定光芒,似乎在思考着一個艱難的決定。
心中的緘默不定,于這個冬天,生了份私心。關于她的第十六年冬,日月盈昃,辰宿列張。默了會兒,夏長青忽然開口,空曠的教室裡,她的聲音清脆悅耳,“那明天你和我一起去。”
江序本就背對着,他聽到這話,嘴角忍不住上揚,沒敢立刻回頭讓她瞧見。
他回過頭,輕蹙眉,又重複問了遍:
“真的?”
“話我隻說一次,你愛去不去。”夏長青自然而平靜的移開目光。
江序無聲淺笑,低聲答:“去。”
“我去!”言落一半,門口傳來方隐年的怨聲。又聽“duang!”一聲,他提着水桶走進來,将桶放在地上,說:“水也太冷了吧!葉山山,這帕子,你自己扭幹!”
方隐年去找桶的路上,遇到從保潔室借完桶出來的夏潤。一問,果然是幫夏長青借的,于是他二話不說奪走對方的桶,說讓自己來接水。
不湊巧的是,今天學校剛好修熱水器,沒有熱水。他頂着快零度的天氣,用手摸了摸桶裡的水,差點沒把自己冷成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