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陣鳥叫聲吵醒。
陽光透過玻璃直直落在我的臉上,我擡手,想揉揉眼睛,沒擡成功。
什麼東西死死壓着我。
我垂眸望去,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
再看一眼顧懷憫的病床,上面空無一人。
我忍住沒再動,手好像麻了,随着意識的清醒,一點點恢複知覺,這個過程略微有點難受。
我盯着顧懷憫後腦勺上有些淩亂的發旋,陷入沉思。
雖然已經想不起來昨天是幾點睡着的,但少說也一兩點了,他是什麼時候過來我這邊的。
還坐在這麼矮的凳子上睡覺,曲着膝蓋不難受嗎?
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我沒有急着叫醒他,任由他壓着我一隻手,緩慢地起身坐在床上。
盡管我的動作很輕,但他還是察覺到了一些異動,壓着我的手蹭了蹭,睡夢中呢喃了一句什麼,我沒聽清。
“你說什麼?”
我彎下腰,盡量讓耳朵貼近他發聲的部位,他重複了一遍剛剛那句話,這次我依稀能聽見了,他好像在說說,“再跑把你的腿打斷。”
我:“……”
把誰的腿打斷,我嗎?
我沒有問出來,但他好像聽見了我的心聲,随後就接了一句,“哥哥。”
簡直大言不慚,自不量力,以卵擊石,螳臂當車。
呵。
我把他搖醒了,他一臉煩躁地從我手上擡起頭,待看清叫醒他的人是我之後,睡成雞窩的發型下,那張鋒利蒼白的臉先是有點懵,随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
他還知道不好意思,我甩了甩被壓麻的手,“去辦出院手續,然後我送你回家。”
他一臉心虛地騙過頭,不知道又在瞎琢磨什麼。
我戳了戳他的雞窩頭,“昨天不是你吵着要出院?”
他抿了抿唇,“我有點餓。”
“餓你到家了自己解決。”
“哥哥,你去給我買點吃吧,我現在就要吃。”
還是和從前一樣愛使喚人,真服了。
我瞪了他一眼,算了,我也有點餓,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你不能跟我一起去嗎?”
“我腿麻了,哥哥。”
“正好,起來活動活動。”
我用力拉了他一把,他死死抓着床闆不肯起身。
“……”
一大早發什麼神經啊,我又怎麼他了?
“行吧,”強扭的瓜不甜,我松開他,“你在這兒等着。”
我去食堂簡單吃了兩口,給他帶了碗粥上來,昨天醫生特意交代過近期都不要吃葷腥油膩的東西。
吃過早飯,我拎着顧懷憫去辦了出院手續,然後開車送他回家。
我拉開副駕駛座的門,等他上車,他磨蹭了一會兒說他要坐在後排。
“……”
真是離譜啊。
他不說我都忘了,他現在是顧總了。
而且是我的甲方——至少三天前還是這樣沒錯,是,是應該坐在後排。
我拉開後座的門,請他坐進去,并且在心裡打定主意他一會兒不管跟我說什麼我都絕對不要再理他,結果他一路上都在玩手機,連句禮貌性的寒暄都沒有。
仿佛我真的是他雇的司機。
這不是過河拆橋是什麼?
到了他家小區門口,我靠邊停車,按下車門解鎖鍵。
他終于開尊口了,“車能開進去。”
“我還得把你送進門?”
“來都來了,上去坐會兒吧。”
我正要拒絕,他摸了摸胸口,做出一副反胃的樣子,“你車技真差,坐得我想吐。”
“别吐我車上。”
“我忍一路了,你快點送我上去吧,我要是沒忍住吐馬路邊上也不合适。”
所以他剛剛一句話不說是因為暈車?
他以前确實是有點暈車,但隻暈公交和大巴。
算了,應該是食物中毒的後遺症之一,我按照他的指示把車開進地下車庫,在他的車位上停好,“你的車呢?”
“我沒買車,沒駕照,你忘了。”
“還以為你這兩年學了。”
“我很忙,沒時間。”
“哦。”反正你有錢,請得起司機,沒什麼好值得同情的。
他下車的時候,腳崴了一下,差點摔倒,幸好是我先下車等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沒撞到旁邊的柱子上。
他柔若無骨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腿麻了,你背我上去吧。”
“你腿麻還沒好?”
“嗯,頭也很暈。”
我生拉硬拽地拖着他進了電梯,他很無語地問我,“哥哥,能不能溫柔一點?”
“要溫柔找别人去,幾層?”
“你昨天不是來過嗎?”
“我忘了。”
電梯在頂層停下,到了他家門口,他毫不避諱地當着我的面按下一串數字,滴滴兩聲,密碼驗證成功,他旋開把手進門,我正要放開他,他拉着我的胳膊,讓我扶他去沙發上坐下,我盯着鞋櫃旁邊的兩雙拖鞋看了一眼,“要換鞋嗎?”
“不用。”
“還是換一下吧。”
他頓了頓,從鞋櫃裡拿出來一雙連吊牌都沒剪的新拖鞋遞給我,我擺了擺手,“我就來這一次,沒必要拆一雙新的放地上吃灰。”
他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指了指地上的兩雙拖鞋,“也行,這雙是我的,這雙是沈另儀昨天剛拆的,隻有他穿過。”
“哦。”
以為我會在乎嗎?
昨天上來的時候手忙腳亂的,也沒功夫細看,我扶着他坐在客廳巨大的黑色真皮沙發上,目測了一下,“這得有200多平了吧?你好浮誇。”
“沒你家大。”
我家是别墅,雖然有三層,但占地面積并沒有這麼大。
聽我媽說,這幾年H市房價飛漲,這得多少錢啊?
遊戲公司這麼賺錢嗎?
顧懷憫從茶幾上找到一個遙控器按了兩下,沙發旁邊的米色窗簾從中間緩緩拉開,露出橫廳巨大的落地窗,這裡甚至能看到整個熹湖。
窗簾打開的瞬間,一群白色的鳥正好從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飛過,我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滴答兩聲電子提示音,顧懷憫把空調打開了。
我回過神來,“你不冷嗎?空調關上吧,我要走了。”
“哥哥喜歡這裡,為什麼多不坐一會兒?”
“不了,我想去熹湖邊走走。”
好久沒回來了。
G美也在熹湖旁邊,如果不是因為發生了那件事,它現在應該也是我的母校了。
聽說每年夏天荷花盛開的時候,他們學校的老師都會組織學生去熹湖邊寫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碰上。
“等我洗個澡,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