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欺負你了嗎。”
俞沅之沉默。
霍琅停頓片刻,極其溫柔地,緩慢地撫過她的脊背,聲色沙啞,态度堅定道:“不怕,就當做了場噩夢,我會……讓你忘記這段過往,我一定……讓你全都忘了,别怕,交給我。”
“他沒碰我。”俞沅之疲憊阖眼,一字一字發出聲音回應,“他臉上的傷,是我劃的。”
霍琅抱緊她,手臂一再收緊,像是什麼稀世珍寶失而複得,又像是害怕她化為細煙飄走般,不敢眨眼,不敢松手,不敢有絲毫懈怠。
“對不起……”
他的聲音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哭腔。
俞沅之還以為霍琅是在怪罪阿嚴看護不利,因此自責傷感,她解釋稱此事與阿嚴副将無關,若非他幫忙找到郡主遺書,散播假消息引出真兇,恐怕自己早被心底愧疚折磨得體無完膚,會發生什麼誰都無法預料。
她小聲道:“我不是神仙,在情感上做不到無動于衷,是我低估了人性……”
霍琅沉默不語,将她打橫抱起,心疼地朝宅外走去。
回城馬車上,俞沅之靠在他懷裡很快睡着,腦中那根緊繃的弦終于松懈下來,然而關于霍琅的“秘密”,她始終惆怅迷惘,不知如何面對。
或許,她下意識想逃避,不願觸及。
這一覺足足睡了十幾個時辰,直至隔天暮色四合,俞沅之才從恍惚中醒來,魂不守舍地坐在床榻上,推辭晚膳,婉拒任何人探望。
除了羅羨仙。
女子眼睛腫得像核桃,撲在她身上哭了許久。
俞沅之從羅羨仙口中得知,霍琅昨日一早就從軍營趕回襄京,帶人四處搜尋,找到一處世子私宅,前往王府調查時,恰遇二王吐血,經禦醫診治其身中慢毒,已回天乏術,行将就木,左不過這兩月罷了,毒物在二王每日服食的茶湯中發現,下毒之人為世子親信,經審承認是世子指使,因二王與王妃不睦,府内屢生風波,世子擔憂地位不保,故而毒害親父,意圖盡早襲爵。
羅羨仙哽咽道:“陛下雷霆震怒,将時日無多的二王爺接入宮中居住,下旨褫奪徐慕世子封位,判他終身幽禁,弑父殺母毒妹,他真是瘋了……”
俞沅之茫然擡眸:“殺母……從何而來?”
羅羨仙吸了吸鼻子,道:“禦醫先前診斷有誤,原那中風症候乃是藥物所緻,也是徐慕動的手腳,說是因王妃無意發覺他的惡行,要奏報皇上皇後,惹怒了他。”
俞沅之記起男子曾斷然否認傷害親娘……
“他……承認了?”
羅羨仙搖了搖頭:“下毒二王郡主他都認了,但關于王妃,怎麼都不肯認,不過認與不認又能如何,人證物證俱在,徐慕傷透皇後娘娘的心,所犯罪行已然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我……我至今都不敢信,打小兒一起長大的人,怎會狠如蛇蠍……”
女子嗚咽,眼眸蓄滿淚花,吧哒吧哒掉下來。
“怎會這樣,他怎麼能這樣!”
羅羨仙失聲痛哭。
軒窗旁,燭火忽明忽暗,涼風敲打窗棂,潮濕水霧透過罅隙湧入屋内,伴着泣聲分外凄楚。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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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淅瀝瀝,俞沅之聽了兩個時辰雨落聲。
她拉高被子蓋住頭頂,想要将自己藏起來,水滴卻能輕而易舉穿透絲綢,有韻律地鑽入耳中,滲入身體,腿傷被刺得隐隐作痛。
在這場離奇遭遇中,她始終懷疑徐慕的目标既非自己,也并非奪爵,有皇後娘娘與三皇子在,世子不會輕易更換人選,他教唆郡主劫持無辜,下毒謀害親父手足,究竟意欲何為?
俞沅之小心翼翼下榻,披上披風推開房門,涼風吹雨,激起地上一圈圈漣漪,阿嚴正襟危坐在廊前,見到她立刻站起施禮。
“怎還不去歇息?”她輕聲問道。
阿嚴眼眶發紅,低頭道:“屬下不困。”
霍琅因軍務疾返營地,阿嚴了然将軍再回來,定會嚴懲他的失職,甚至當場喪命,他不敢再懈怠。
“屬下辜負将軍信任,讓俞姑娘再度受驚,屬下就不該睡!”
俞沅之抿唇,道:“阿嚴副将這樣說,我心中有愧,這次多虧你才能找出真兇,了結這場禍端,若說過錯也應是我的錯。”
阿嚴吓得連連擺手。
她繼續道:“兇徒既已伏法,你不必緊張。”
徐慕囚于牢中,再無任何契機傷害旁人。
“昨晚……你們是如何找到那裡,如何緝捕徐慕不被察覺的?”俞沅之試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