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州垂眸,壓低嗓音道:“你可知世子斷了一隻胳膊?”
霍琅沉默。
“昨日起,襄京城世家貴族間都在議論,說世子與俞姑娘情投意合,隻因身份懸殊無法結為夫妻,故而相約私奔逃京,墜崖時世子為救心愛之人不惜豁出性命,所以才會一同重傷。”霍雲州遲疑片刻,負手望向石榴樹,“如若世子為她斷臂為真,俞姑娘心思敏感,為人良善,必定愧疚萬分,那……可是救命之恩啊。”
霍琅:“……”
霍雲州看向他,神色凝重:“想必三弟一直都在照顧俞姑娘未曾留意其他,世子,是前日夜裡醒來的。”
謠言極有可能源自徐慕之口。
霍琅早已有此猜測,停頓須臾,警惕道:“那麼你的提醒又出于何意?”
霍雲州目光柔和,頗為坦率:“古人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縱使我與俞姑娘無緣,也不希望她深陷迷惘之中難以自拔,比起她與世子情投意合的謠傳,我更相信這件事内有隐情。”
霍琅冷笑一聲,從男子身邊走過,臉上無喜無怒。
申時三刻。
二王府管家聽到一陣馬蹄聲,好奇從門裡探頭望,僅一眼,臉色驟然發白,大步流星奔向後院。
霍琅帶人直接将王府包圍。
他端坐馬上,眉眼冷峻,仰起下巴瞥向王府棕紋匾額。
二王妃身心俱疲,斜倚軟塌歇息,聽到侍女報信面露不解,她雖與霍氏敵對,但從未與霍琅有過交集,當即吩咐人仔細去問,稍頃便得到郡主心懷不軌,劫持無辜,胡作非為之罪。
桌邊熱騰騰的湯藥咣當一聲掀翻在地。
二王妃怒斥霍琅血口噴人,猛地站起,身子竟不由得歪晃,她穩了穩神,不顧侍女阻攔疾步朝屋外走。
管家推開王府大門。
“霍将軍出言無狀,竟公然對郡主不敬,該當何罪!”
婦人腰背挺拔,理直氣壯問責。
霍琅劍眉濃黑,一雙眸子寒若冰霜,絲毫不掩其中殺意,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區區郡主。”
二王妃不忿:“郡主是我的女兒,她脾性如何我一清二楚,斷然不會做傷天害理之事,你肆意冤枉,敗壞她的名聲意欲何為!霍将軍真當我二王府可以任人欺淩,由得你在此作威作福——”
有侍女慌忙跑來,瑟瑟發抖湊近二王妃耳邊私語,婦人雙眼驚恐瞪圓,嘴唇輕顫。
霍琅淡漠打斷:“人,我要定了。”
他緩慢擡臂,手腕向前一搭,身後侍衛作勢欲闖。
二王妃眉毛頓時擰成八字狀,失聲尖叫道:“關府門!快!”
婦人以為如此能夠阻擋男子狂妄行徑。
霍琅親眼瞧着那道縫隙變小至消失,他并非無法攔截,而是沒打算攔,刻意留有餘地。
阿威抱拳問道:“将軍,是否破門?”
“圍起來。”他道。
他要找到此事幕後操縱之人,要整個二王府,連同孟家全軍覆沒。
百姓們聚在遠處竊竊私語。
霍将軍領人将王府圍得水洩不通,瞬間引起軒然大波,皇家風浪往往秘而不宣,多年來從未暴露于大衆眼前,如此大張旗鼓實乃罕見。
阿威奉命看守,不許任何人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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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沅之昏睡一個下午,眼睛疲憊睜開,太陽已然落山,霍琅風塵仆仆趕到時,她正靠在床頭喝杏仁粥。
羅羨仙神情略微不自然,含糊幾句将粥碗交給男子,轉身離殿。
“你有事忙。”俞沅之一字一字問道。
她的嗓子因迷藥吸入過量受損,若要痊愈大抵還需服藥半月。
霍琅将湯匙小心遞到她的唇邊,道:“忙完了。”
俞沅之用手輕推,搖了搖頭:“我好許多,回府去。”
羅羨仙告訴她,霍琅接連四日不休不眠,偶有小憩也隻是靠在塌邊阖眼一刻鐘。
“一起嗎?”他問。
俞沅之無奈偏過臉。
霍琅将杏仁粥放在矮桌上,牽過她的手貼靠着臉頰,歪頭道:“太後已答允賜婚,明日我去見阿娘。”
俞沅之先是一怔,随後瞪大眼睛看向男子,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她其實是明白的。
霍琅并不像徐鄞為皇族後嗣,對王妃身份要求頗高,也不像霍榕倚仗家族勢力,話語權較弱,他的地位是靠一場場硬仗打回來的,若能聯姻高門固然最佳,但他若堅定不願,太後也不會強行逼迫,為此傷了他的忠誠,得不償失。
俞沅之清楚這個道理,上輩子就清楚,隻是她先前沒有把握,霍琅會因自己而争取。
男子溫柔地撫在她頸部一條血痕旁,喃喃道:“等會兒,我給你換藥。”
俞沅之頃刻面紅耳赤,蹙眉低語:“才不。”
頸部血痕一直延續到胸口,且她的擦傷淤青大多集中在脊背、腰腹、大腿處,聞言她暗罵了一聲“無賴”。
霍琅輕笑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