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這個嗎?”
手機像逗貓的鈴铛,又像催眠師的吊墜,在自己眼前微微晃動不止。
何意下意識伸手握住手機一拽,對方卻沒有乖乖松手的意思,連着一拽一拉兩次也還是僵在原地。
她心底猛地竄起來一股無名火,就算是泥人也該有脾氣了。
何意闆着臉,伸手向他,用嚴厲的執法官口吻道,“謝謝你撿到了我的手機,但是現在該還給我了。”
遲歸隻是這樣凝望着她,不發一言,帶着點莫名的大型貓科動物的神氣,緩緩露出了些狡黠笑意。
幾秒後,他擡起另一隻手将扣在手指上的拉環爽快摘了下來,依然像在摘一枚戒指,接着松開手,讓手機落在了她的手心。
何意的火氣發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趁機瞄了眼遲歸的臉龐,隻見他仍微微眯着眼睛,神态倦懶,依舊像隻午後休憩正好的大貓。
好像哪裡不對——
這樣有些無賴的小孩子脾氣,不像她之前見過的的遲歸。
她往他身後歪頭四處看了看,發現确實空無一人,羅西橋學姐更是不在他身邊。
怎麼回事?
按照他們今天在聚會上的狀态,現在就該走到修成正果的終點了呀。
怎麼還分道揚镳了?
“你是喝醉了嗎?”
何意頓了幾秒,終于忍不住開口問。
遲歸這下倒是反應很快,搖了搖頭,否認得幹幹淨淨。
“沒有喝醉,六杯而已。”
六杯,而已?
這樣狂妄自傲的口氣,倒讓她找回了一些曾經的熟悉感覺。
但何意保守推論,至少一半以上的可能——
他就是喝醉了,但死不承認。
“你,現在回學校嗎?”她試探問了一句。
得到的是理所當然的回答,“嗯,回去。”
何意順水推舟的話“那你就趕緊回去吧!”還未出口,遲歸忽然補充了一句,
“但是回去之前,我還要去個地方——”
他的手指也不知道什麼捏到了自己的袖子,就那樣輕輕地搖了搖,莫名像小孩子撒嬌(?),“你跟我一起……”
何意深吸了一口氣,告誡自己這是個絕對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喝醉了還不自知的醉鬼,絕對不要對他的任何行為做出任何超出界限的解讀。
算了,就當報答他之前出的苦力,補上上次沒請成的那頓飯好了。
何意為自己找到了個絕妙的理由,便就強自心安地跟着他下樓去了。
一路上遲歸仿佛還是那個無比清醒的遲歸,繞過人群,七彎八拐,不曾迷路,直奔終點——某家著名連鎖甜品店。
甜品店門口還有和大IP哈利波特聯名的主角立牌,窗明幾淨的櫥櫃裡擺着一排排造型精緻誘人的小蛋糕,花樣多變,各有不同,其中那種随意塗抹着橡皮粉奶油寫着蠟筆綠字英文生日快樂的圓形蛋糕似乎最有人氣,邊上排隊的幾個女生全都選了這一款。
她終于反應過來,那是哈利波特電影第一部裡海格第一次見哈利時送給他的人生第一份生日蛋糕同款。
遲歸走到櫃台前,看起來清明無比,毫不猶豫地指了指其中兩款,包括那個粉底綠字圓形蛋糕,随後不久店員就親切地将打包好的小蛋糕遞了過來。
他單手提着這兩盒蛋糕,走到何意面前立定,擡手往她的方向遞了遞。
“送給你,作為上次爽約的賠禮——剛剛聚餐的時候看你好像挺喜歡吃甜品的樣子。”
何意一怔。
聚餐火鍋桌上最後有送上來一堆甜品水果,她習慣性吃鹹辣口後再吃甜品中和,所以還多拿了兩個,吃得幹幹淨淨。
還有那沒約成的飯,“醉鬼”遲歸怎麼還惦記着要送賠禮?
這刹那她心底緩慢凍結的冰河忽地又開始融化,呼呼冒煙的火爐的火又漸漸熄滅,季節之神的手輕輕一揮,四季又飛快更疊,大地蘇醒,春日重臨。
何意垂首盯着這花裡胡哨的蛋糕包裝袋幾秒,無法描述此刻自己的心情,不像是純粹的欣喜,也決談不上懊喪,憋了半天,隻吐出來兩個字。
“謝謝。”
今天聚餐時刮過她心頭的那些厚重濃霾,就被這兩個蛋糕輕而易舉地驅散了大半——
她不得不承認,從報道那日起,從與遲歸的距離縮短到如今的程度開始,她的心情似乎就随着他的行動而搖擺不定,變化節奏,再也回不到曾經那個隻求遠遠靜默凝視便已經足夠的安然狀态了。
她變得敏感太多,也貪心太多。
……
*
順其自然地,他們同乘一輛車回校。
雨夜的車裡反倒格外寂靜,寂靜到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何意的懷中抱着兩塊小蛋糕,自顧自注視着窗外,路過霓虹燈光格外明亮的路段時,車窗上清晰印出她仍舊無表情的面孔,另一端不知是醉是醒的遲歸的面龐也映到她的眼前。
他的雙眼裡跳動着兩簇細小幽茫的篝火,分辨不出什麼意味,他像在看自己,但又不像,仿佛目光能夠回溯時間,他在看向遙遠從前。
何意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荒謬,下意識開口,“沒想你會這麼喜歡哈利波特,我以為像你這種算是沉迷科研的人,不會太關心魔法童話。”
她擡了擡手中的蛋糕示意。
這本是個可有可無的話茬,遲歸卻簡短接了過去,“魔法偶爾也會成為科研的靈感。”
何意想起常在網絡上看到的那句話,“像科學的盡頭是玄學這句話一樣嗎……”
遲歸頓了幾秒,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卻沒再繼續說些什麼。
或許他這下醉意上湧,終于覺得困了吧——
何意注意到他緩緩合上了眼睛,很久沒再睜開,也沒再開口,像終于陷入了夢鄉。
她不知道是,遲歸确實陷入了夢境——
或者說對他這種天生相片式記憶力的人來說,閉眼回憶過去的某一天,就等同主動在做一場舊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