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個“普通人”已經在智力學業上取得了上述的成就,那麼已經可以稱之為“女娲炫技之作”了。
但女娲娘娘顯然極其偏心地在他的外形上也頗下了一番功夫。
遲歸同學在“學神”稱号之外更廣為他校人知的是“溪城一中校草”這個稱号,并且同樣榮譽蟬聯了三年。
如果已經兼具上述兩者,那就可以闆上釘釘稱呼他為女娲娘娘頭号親兒子了——肖楠楠同學怒評。
但此人短闆難尋,是個貨真價實的六邊形戰士。
從高一開始,不論是校運動會各項目踴躍奪金,還是各聯歡會上才藝彙演,慕名而去圍觀他的本校乃至他校的女生就多得猶如過江之鲫,人氣久居不下,後在對方高二那年校慶跳舞那刻登頂——
該群舞最終他站c位,定點動作是他站在幹冰打造的霧海裡伸手連續比槍,一槍擊中台下萬千,一槍擊中自己太陽穴,最後殉道者般朝後倒進“伴舞”群裡,至此一舞結束。
一時間台下尖叫聲與怒哭聲齊飛,聲稱自己是遲歸老婆的不知凡幾,總之,此日此時封神。
據說,有某些知名經紀公司星探來聯系他了。
據說,對方都有微博超話還有應援站了。
據說,也有某幾檔選秀節目制作人來邀請他上節目了。
又據說,對方全部都果斷拒絕了。
拒絕理由更是他成為溪城一中第一“Bking”(肖楠楠語:首席裝b王)的一大佐證。
據說遲bking的拒絕理由是——在他有限的生命裡,應該充分發光發熱的不是他的臉蛋而是他的大腦,他遲歸的名字不應該留在網絡熒幕流媒上,而最好能刻在第四次工業革命發展史上。
“怎麼地?他這是準備自比西門子,趕超愛迪生嗎?愛因斯坦他老人家聽了這話恐怕棺材闆都快按不住了,誰聽過這麼能吹的傻……”
肖楠楠唾沫橫飛,冷笑不止,諷刺不停,俨然早已從路人粉轉成了路人黑。
但她瞥了邊上看似漠然冷靜,實則魂都快飛去火箭一班的好姐妹一眼,又臨門一腳把“bi”這個音吞了回去。
隻見何意靜默片刻,自言自語,“應該是自比圖靈,趕超諾依曼吧……”
前者是計算機科學之父,後者是現代計算機之父,都是計算機領域中的聲名赫赫的偉人。
而這個行業,又是遲歸的夢想領域,她當然也一清二楚。
此言一出,換來的是肖楠楠翻上天的白眼和恨鐵不成鋼的怒吼,“你給我清醒一點啊!——”
清醒?她确信自己十分清醒。
她甚至都過度清醒,清醒到吝啬于将這深藏于心底的暗流湧動公諸半分于世。
她隻是遠遠地,毫無痕迹地,像一棵窗外立着的木棉樹,自顧自伸展枝丫,悄然發芽,在靜默中無止盡地凝望着他而已。
——何意暗戀遲歸,這是個僅兩人可知的秘密。
*
何意批完肖楠楠的八百條“奏折”後,再在一家三口群裡發句[高鐵已發車][小貓揮手.gif],便放松地摟着小包,合上眼睛,準備一覺睡到京市。
高鐵穩穩當當,這一節車廂又大多是獨自出行的學生上班族,整個車廂安安靜靜沒什麼喧鬧聲,令何意心無旁骛睡得更安穩了。
此刻的車窗外,仍是灰蒙蒙的雨季。
何意投入夢鄉不久後,地鐵到達鄰省省會這一站,車上熙熙攘攘下了一波,又浩浩蕩蕩上來了新的一波。
而她無知無覺。
何意身邊的乘客也靜悄悄地下車了,旁邊的座位空了出來。
車廂那頭最後上來了一位年輕男乘客,肩寬腿長,從頭到腳疊穿一身黑,脖子上挂了一串唯一凸顯些“色彩”的莫比烏斯環形狀的做舊銀鍊,背着個同樣是黑色的斜挎單肩包,毫不遲疑地一眼望向最後那個空位,從車廂這頭信步閑庭地往最後走了過去。
在他經過每一個座位,從這節車廂一頭走到另一頭尾端的這片刻裡,他像一位稀有的黑色移動發光體(?),牢牢吸引了不少不動聲色打量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動而移動,直到他找到最後那個空位坐下來為止。
他随意掃了一下鄰座,隻見那裡縮着一團米白色的人影,女孩閉着眼睛睡得顯然很沉,纖長細密的睫毛在眼皮下投下了一小塊陰影,素白的一張臉上斜着落下一簇長發,正好落在左側壓着靠背稍有些鼓起來的臉頰肉上,顯得比醒着時候的冷淡多了些可愛。
他的目光頓了幾秒,臉上浮現了一點微乎其微的笑容,便閑适地戴好耳機,閉目養神起來。
列車呼嘯前行,忽明忽暗,穿過了烏雲密布的南方陰雨,終于踏入了晴空萬裡的北地。
玻璃窗裡嵌着幅流動油畫,畫裡碧空如洗,雲山疊嶂,有日光溫柔地透進車廂裡,将這雙人座裡的兩個身影籠進了這夏日午後的光影中,如夢似幻。
*
何意有個毛病,隻要乘上交通工具,但凡是密封的,她不出五分鐘就開始打哈欠犯困,高鐵飛機則尤其甚。
但是,好像也沒有今天睡得這樣好過。
身旁好像多了一個非常舒服的靠枕,高度正好,硬度正好,甚至還很暖和,散發着些似有似無的香氣——迷迷乎乎地,她還在惦記這樣适合睡覺的抱枕她什麼時候買的,怎麼沒有印象了,想着想着,終于慢慢睜開了眼睛。
像機器宕機,她一瞬間沒有意識到映入眼簾的這個是什麼。
數秒後,才緩緩被輸入外界訊息。
她的面前是一塊黑色的衣料,再往上,這,好像是誰的脖子——喉結還長得很适合做人體模特,非常鋒利且性感。
她心頭一咯噔,就着這個姿勢仰了仰頭,正同一雙漆黑而幽深的眼睛對上,距離近到她甚至能在對方的瞳孔裡看見自己的白色倒影。
何意的目光呆滞卻迅速地從對方窄而高挺的鼻梁與眉弓,包括對方微微斜飛的左眼角下的那一顆小痣,再到對方流暢且棱角分明的下颌線,劃至曲線恰好的嘴唇,像一位貨真價實的女流氓,用眼神将面前這位從天而降的帥哥非禮了一通。
“對不起——”
下一秒,她觸電一般地彈起來,即刻坐正,頭直直看向前方座椅靠背,不敢往左側越雷池半分。
耳畔對方的聲音卻慢條斯理地讨債般攆了過來,“你靠在我身上睡了快兩個小時還扒拉我衣服,順便不忘流點口水下來做紀念,準備怎麼賠償我的精神和肉.體損失?”
他是……遲歸?!
這,這怎麼會……是遲歸!!??
不對,這種刻薄聲音怎麼會是她心心念念一年多的暗戀對象遲歸會發出來的啊?!
——這刹那,何意心中早已将遲歸神化築就的高塔底座上,稍稍裂開了一絲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