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待會兒？他們現在不就坐在一起嗎？這不就是低頭點點手指的事？

他假裝無意地側過一點身子，用眼角餘光去瞟杜若欽的屏幕。隻見她手機界面停在一個熟悉的社交軟件上，正是那位佳蜜兒·溫格蘿絲的動态頁。最新一條狀态剛剛發布，是她和獎杯的自拍照，“今天，是個值得記住的日子！”

杜若欽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非常大方地讓他繼續“偷窺”，毫不避諱。她食指輕輕一滑，點了“發送好友邀請”，又打開另一個App，果斷地點下“跟随”。

然後她才回到相冊，把幾張照片發給了顧梓聿。

但當顧梓聿點了接收後才發現，這些照片前幾張的焦點明顯不在自己身上好吧？他嘴角一抽——前兩張裡，他甚至隻出現了個半邊腦袋，照片的中心顯然是某位長腿女神。

學姐你行，真行。他在心裡腹诽：你是最開始見色起意，然後才順便想起來我這個學弟的吧？

他挑了其中一張自己笑得最自然的照片，發給了李知恩。配文故意語氣很誇張，想逗她開心：“看我終于拿了獎啦！選了我，你的眼光超準！”

李知恩沒過多久就回複了：“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都替你開心哭了！！”後面還帶着很可愛的表情包。

看到對方如常的回複，顧梓聿心頭一塊大石放下：看樣子她已經恢複得不錯了。

就在顧梓聿上台領獎的時候，角落的觀衆席裡幾人對視一眼。他們衣着考究卻毫不張揚，看起來是三四十歲的年紀，像是學生代表團的指導老師們。

少年站在領獎台上，已經有了些許鋒芒畢露的意思。

溫和冷靜的中年女人低聲問道：“就是他？”

“是的。”她身邊坐着的正是夏濃。

她攤開筆記本，翻到幾頁密密麻麻的速記，“整個會議中我都在密切地觀察他的行為邏輯。我的結論是，這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收編的人。”

“怎麼說？”

“他的個人核心價值觀非常穩固，會議全程多輪沖突中未出現情緒失控，對自己的情緒管理能力很強，在極端的壓力下還能保持清晰的邏輯鍊條，頭腦十分冷靜。他有很強的道德感和使命感，不是軟弱，而是主動的選擇。一旦觸及底線，他會爆發出驚人的對抗力。總體來說，他不是一個典型的服從者，難以馴服，但會是一個很有價值的潛在變量。”

“我們最好的策略，就是持續地觀察和監控，别讓他成為風暴的起點。”

夏濃看着自己的筆記，提綱挈領地給出分析：

“P+，Presence Positive，首先，他整個人台風穩健，思辨嚴謹，寫作和語言能力都非常突出，發言極具情緒感染力和說服力，是屬于人群中第一眼就能識别的優秀人才。”

“LC，Leadership Confirmed，從最開始他就有結盟的能力，第一次結盟失敗，在會場形勢已經大緻穩定的情況下，他還能找到新的切入點，在關鍵節點成為調和樞紐，團結新盟友。他對情緒波動有高敏銳度，個人也很有能力，而且不争功，也甘于分享，易獲得下屬信任，他的領導才能令我印象非常深刻。”

“繼續。”

夏濃的語氣開始變得微妙：“Agenda Setter，他在會議進程中具備很強的控場能力，能在高壓情境下迅速掌控議程的節奏，所有的關鍵節點都有他的影子，有時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帶給我的壓迫感。”

“還有最後一點，Manipulator？你加了個問号？”

“是，因為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操縱者，他不會強迫或強行‘操縱’他人行為，卻能在不知不覺間讓局勢朝他預設的軌道走。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實則是制定遊戲規則的人。他這種低調的掌控力，我不确定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中年女人一邊聽，一邊輕輕摩挲指尖，手指不自覺地停留在食指與中指間的關節，那是她發作煙瘾時的慣常小動作：“操盤者本來就不該太顯眼，他很聰明。”

嗯。夏濃合上筆記本，保持沉默。在她看來，這不像是顧梓聿有意為之，更像是他下意識的行為。這算什麼？天賦異禀嗎？

中年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遠處那個重新坐回原位、正與朋友低語的少年，目光沉靜，卻暗藏波瀾：“天生的控局者。”

“你剛才提到的那個林亦凡，可以接觸一下。最近不是有個’全球青年領袖計劃’的論壇嗎？給他發一封邀請信，評估一下他的立場彈性和心理韌性。如果可用，就為他安排一位導師。

“這個顧梓聿，先放在觀測名單裡。”中年女人頓了頓，眼神犀利，“我們在華納有線人嗎？”

林亦凡中途退場，獨自前往酒店最高層的天際線酒吧，還好他穿着本打算領獎時用的正裝，這才沒被攔下。

他隻是想找個見不到熟人的地方冷靜一下：畢竟那份成為最終會議決議的草案，明明出自他手，最終卻是顧梓聿拿走了“最佳代表”的榮譽，他真的不服氣。

自從會議結束的那晚，田元元沒再和他說過話，而顧梓聿顯然是春風得意，得了最高獎，風光無限，受人矚目。算起來，隻有他一個人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然而，他卻意外發現在這裡，還有一個本應該在會場的人。

“夏濃主席？”

夏濃正坐在窗邊，朝他揚了揚下巴。

她身前的桌上擺着兩杯威士忌。與往日在會場上西裝利落、話語克制的形象不同，她今晚身穿一襲深V無袖西裝裙，唇色鮮豔，帶着難得一見的侵略性。

“你是在等我嗎？”林亦凡有點驚訝。

“是的，”夏濃看着對方落座，紅唇輕啟，問話直接，“你是否覺得，你比顧梓聿更有資格獲獎？”

林亦凡一愣，夏濃輕描淡寫：“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成為比他更有影響力、更有分量的人。”

随後，她遞上一封邀請函：“‘全球青年領袖計劃’，你會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精英，世界的未來将由你們塑造。”

林亦凡遲疑地接過邀請函——

To：林亦凡

From：公民治理與國際政策研究院

Subject：邀請您參與2025年全球青年領袖計劃

尊敬的林先生：

您在 SHCC 會場上的傑出表現，尤其是在議題策略、協商邏輯及倫理堅守方面的精準把控，引起了我們國際觀察員的高度關注。經由獨立學術委員會的評估，您已被正式提名為“全球青年領袖計劃”候選人。

該計劃旨在遴選并培養面向未來的社會影響力構建者、戰略思維者與獨立外交型領袖。受邀參與者将獲得長期導師指導計劃的支持，“公民行動獎學金”的優先申請資格，及接入由本院主導的跨國智庫網絡的資格。

請您盡快确認參會意向。組委會将承擔您的往返旅費與住宿開支。

我們期待在不久的将來與您共謀全球新思維。

緻敬，

D. Voland

項目協調員

全球青年領袖計劃 –諾斯霍爾姆

林亦凡擡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夏濃已将一張銀灰色的名片推到他面前。名片正面有一串電話号碼和郵箱地址，背面印着四個字母：YPPI

“如果你決定了，時刻聯系我。”

“YPPI 是什麼意思？”

“Youth Political Proxy Initiative，”她慢慢說出那串字母，嘴角帶笑，“青年政治代理人計劃。”

她舉起酒杯：“機會不是為了安慰失敗者設立的，而是給那些肯把失敗變成契機的人，你是前者還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