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北城時常飄起鵝毛大雪,雪花悄無聲息紛揚落下,一夜過去便成了厚厚的雪被。
喬昭撐着傘,走進那處中式庭院。
先是一段極長的鵝卵石路,路邊兩側是修養精緻的花圃,此刻花枝上落上了積雪,不遠處有仆人在打掃。
走到紅木門前,喬昭收起傘。
客廳裡沒有人影,空氣裡充盈着淡淡的茶香。
茶壺升起袅袅白霧,喬昭走到某張桌子前,拿起張泛舊的相框,擦幹淨上面的灰塵。
相框上婦人眉目和靜,神色溫柔。
有仆人進來打掃地面,喬昭将相框輕柔放好,淡道:“奶奶的照片都落灰了。”
仆人聞言一頓,連忙道歉。
他們最會看眼色行事,對家裡的一物一什比主人都清楚,能主動打掃地面,而對過世的女主人照片不聞不問,無非就是覺得她不重要。
女人敷衍道了幾句歉,擡眼對上喬昭的目光,看清了她眉眼間的冷意。
她在這裡很多年,對這個孫女印象隻有四個字—循規蹈矩。不多的幾次碰面中,這個孫女總是一副溫和淺笑的模樣。
仿若沒有任何脾氣。
喬昭:“你是負責客廳打掃的?”
女人心一驚:“對。”
“這麼明顯的灰都看不出來?”
少女語氣很淡,女人額頭冒汗:“額,可能是疏忽了,是,是我的失誤。”
喬昭:“既然眼神不好,這個工作想必也是耗心費神。”
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女人差點就要跪下來,這個工作薪資很高,她不能失去。
剛好這時候老爺子拄着拐杖下樓梯,女人求救般看向他:“老爺。”
拄拐的老人擺擺手:“下午不用來了。”
女人:“…….”
女人失魂離開後,老爺子拿起相框,滿心愛戀地撫了撫:“這幾天事多,我也沒注意,竟然都落灰了。”
喬昭站在一邊,不言不語。
她在心裡好笑,如果隻是擺着好幾張相框就算了,偏偏還隻擺放這一個,她大半年沒有來,都能一眼注意到,而他每天住在這裡,怎麼可能注意不到。
隻是無所謂。
現在被她戳破,又裝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
她們喬家人都很會僞裝。
兩人來到二樓,到了書房,喬雲高擡手遞了她一杯熱茶:“過年前幾天,有個宴會,你要出場。”
“你也知道,每逢過年過節,總有人愛撺掇着湊一塊兒,咱們也不能幸免,就當多認認人。”喬雲高說:“也讓他們認認你,未來喬家的繼承人。”
喬昭抿口熱茶:“……”
喬雲高側頭看她:“對了,聽你爸說,你轉了性子不想當醫生了?”
喬昭眸光動了動,還未回答,剛巧這時喬景明走過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似乎沒料到喬昭也在,喬景明愣了下,才進到屋裡:“爸。”
喬雲高:“有事?”
喬景明歎口氣:“朗夜我有點撐不住了。”
喬雲高那一瞬間神情難以言喻,仿佛極為糟心,看他的眼神是明晃晃的不成器:“朗夜當初給你的時候多麼榮光,這才過了幾年,你就糟蹋成這個樣子,像樣的藝人沒有,解約的律師函倒是一籮筐。”
“你離婚的事我都還沒有說你,給你朗夜是讓你體驗當皇帝開後宮去了?”喬雲高沉聲:“你當我真不看那些新聞?”
“知道外人現在怎麼說喬家嗎?”
“說一向自诩知識分子的喬家,竟然養出男女通吃、葷素不忌的接班人。”
“你在外面跟女明星厮混時,有沒有想過喬家的臉面?”
喬景明仿佛被打了一巴掌,神情難堪。
尤其喬昭還在場。
他試圖挽救道:“我對朗夜也是傾注心力的,我想扭轉過來,爸你看有沒有什麼辦法——”
他的話在喬雲高冰冷的神情下沒能說完,喬雲高拐杖指着他,冷笑道:“我現在不死,是用來給你收拾爛攤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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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喬景明離開的背影,喬雲高輕歎,拄着拐杖緩緩坐在紅木椅子上:“剛剛還沒說完,不想當醫生了?”
喬昭嗯了聲。
曾經她确實很執着,她有段時間迷戀過解剖的藝術,看着冰冷的刀尖劃過皮肉,會生出難以言喻道暢快,甚至在壓力過大時,在自己身上親手試過。
第一次試時,她覺得疼。
第二次,她看着手臂滲出的血迹,緩慢滴在地闆上。
第三次,幾滴便進化了一片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