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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恨相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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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丘,我好像……有急事。”

阿丘立即緊張地湊近:“公主可是哪裡不舒服?”

我故作慌亂地摸了摸空蕩蕩的袖袋:“我忘記帶手帕了。嘿嘿,你能跑一趟嗎?我在這兒等你。”我扯出個讨好的笑,順手替阿丘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鬓發。

“那公主可千萬别亂跑,在這兒等我。”

“去吧去吧。”

如此一來,我也能忙裡偷閑。難得有幸光臨月華池,怎可直接赴宴,錯過了熱鬧背後的瑤池亭呢。奢華不及月華,瑤池卻有三千白蓮,夜裡河燈點亮,假山流水涓涓,惬意妙哉。

我站在池水邊發呆,指尖無意識地撥弄着腰間東涼配飾的流蘇。月色中的瑤池泛起粼粼波光,三千白蓮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倒映在水面的河燈如同散落的星辰。

突然,聽見腳步聲從假山後傳來,碎石被踩得沙沙作響。擡眼望去,瑤池另一岸邊站了個穿着藏青色長袍的男子。他身形魁梧挺拔,肩膀寬闊得幾乎能将夜色撐開,負手而立時,通身透着不怒自威的氣勢,似在觀賞池中盛放的白蓮。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微微側首,與我對視。隔着朦胧的池面,黑壓壓的氛圍,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仍禮貌地颔首行禮,而後轉身準備離開。

沒想到,身後響起腳步聲,不緊不慢。我猶豫着回頭看去——那人竟朝我走來。藏青衣袍被晚風拂動,袖口翻卷間露出内襯的月白暗紋。四周無人,怕是沖我來的,隻好站在原地等。池面的風忽然變得有些涼,吹得蓮葉簌簌輕響。

他靠近後無人開口,默默站在我身側,兩個人就這麼莫名其妙并肩站在一起欣賞瑤池美景。

嗯?嗯??這人誰啊?

我偷偷瞄了男人。野獸的警覺都比較高,他立馬也瞄我一眼。

兩個人就這麼你看我,我看你,活脫脫兩尊……傻子。

他劍眉微揚,我忙垂眸抿唇;

他輕咳一聲,我佯裝拂袖整襟;

他擡手撫過鼻梁,我即刻低頭盯着繡鞋。

一來二往,連個正面都瞧不見。

忽聞“公主”一聲響,原是阿丘在廊中呼喚尋我,方才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靜默。我又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點頭示意後再離開。

宴會擺設完畢隻等入座。

盡是些尋常百姓不常見的瓜果禽肉,除了蜜瓜和羊肉,我通通叫不出名字。我正欲入座,忽然從身側掠過一道纖弱身影,那人腳步虛浮,一個踉跄撞在我肩上。

“抱歉……”

眼前的姑娘雖用胭脂水粉精心妝點,卻掩不住眼底的黯淡,唇上朱色也蓋不住病态的蒼白。

“我沒事。倒是……你還好嗎?”

她有氣無力地嗯了聲,而後走向皇後身邊的位置落座。

阿丘看出我的疑惑,主動介紹道:“那位是陳美人,剛嫁進宮時特别受寵。今年春說錯了話,惹惱了陛下,自那之後,陛下再沒去過蘭薰殿。”

“陳美人身子是得了什麼重病嗎?”

“日思夜想呗。唉,好端端一美人,生生熬成這般模樣。陳美人得寵那會兒,花容月貌,宛若神女下凡。陛下也是被美人容貌吸引娶進宮的。黃金珠寶三天兩頭往蘭熏殿送,羨煞旁人。”

我若有所思地點頭,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繼續問道:“陛下不知道陳美人相思成疾嗎?”

阿丘邊為我斟酒邊歎息道:“怎會不知,不在乎罷了。”

我晃着酒杯輕笑,杯底映出萬千燈火。所幸自己遠離是非,離腥風血雨的争鬥遠遠的。

月華池燈火通明,幾十盞金燈籠把漢白玉台階照得亮堂堂的,充滿暖意。大殿裡擺着幾十張黑漆矮桌,桌上擺滿了好吃的。侍女們捧着鎏金銀壺,給大臣們倒着馬奶酒。

樂聲響起,琵琶和胡笳合奏着東涼樂曲。窈窕婀娜的舞女翩翩起舞,模仿雄獅和獵手的舞者激烈搏鬥。歌台上由于歌聲響亮,有如春光融和;舞殿上由于舞袖飄拂而充滿寒意,有如風雨凄涼。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是我為舉辦儀式的“丈夫”——東涼皇帝·拓跋枭。

前任東涼皇帝駕崩時,拓跋枭年僅三歲,雖登上皇位,實權皆掌握在母親楊太後手中。十八歲時,楊太後病重無法參與朝政,拓跋枭親政,開始推行改革、頒布新律。其中最成功的,當屬“大将軍選拔制”。無論何方人士,隻要能在地牢存活三年,且活着一路殺到将軍校場,最終活下來的人便是新一任東涼大将軍。在拓跋枭十年勵精圖治的統治下,東涼勢力遠超趙國,曾經的西北附屬國,轉眼成為四國中最危險的存在。

也不知道他是忘記我這個和親公主的存在,還是有意不來春來殿見我,也隻字未提儀式重辦一事。婚禮還有補辦的說法嗎?可能東涼沒有吧。

夏逸飛沒再日日光臨春來殿,阿丘偶爾帶來消息告知夏逸飛每日都在忙什麼。這小姑娘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雖然在東涼皇宮不受待見,我畢竟還有公主的身份撐着,也有一定的位置。東涼皇帝身邊坐着皇後,挨着過來是陳美人……以及一群不認識的女人。我并不喜歡這裡,可以選的話,我挺想坐在最末端,可以的話,我想坐在柏夫人身邊。

“想和她認識認識……”

不僅是鄰居,還是同病相憐,或許她能成為我在深宮日子裡最好的慰藉。

身後路過服侍倒酒的侍女聽見我的聲音,忽地俯身湊到我身邊詢問:“公主有什麼吩咐嗎?”

我局促地搖了搖頭,端起面前的酒盞:“沒、沒有。”

宴會持續到後半夜,殿内的熏香混着酒氣在腦中盤旋。阿丘如何帶我回的春來殿,腦袋暈乎乎的,根本記不清。

一覺醒來,已是日曬三竿。陽光透過茜紗窗格在錦被上投下斑駁光影,晃得人睜不開眼。

“好渴……”

我赤着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提過茶壺,對着壺嘴便開始解渴。

“啊——活過來了。”

招呼阿丘去給我煮一碗蓮子羹解解饞,我則伸着懶腰在後院精心照料我的小花小草。

這時,牆對面傳來人和人說話嬉笑的聲音。銀鈴般的笑聲混着棋子落盤的脆響,隔着青磚牆也聽得真切。

那邊好熱鬧啊……

趁着阿丘不在,我偷偷趴在門口看一眼,就一眼,應該不會被發現的。

我推開一點門縫偷窺,秋雨殿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樹,深秋季節樹葉枯黃,簌簌飄落。兩位姑娘蹦蹦跳跳着,嘻嘻哈哈,好不快樂。

“公主?您怎麼跑這兒來了?”

阿丘的聲音在背後炸響,驚得我撞上門框。

“阿丘?!你不是去膳房找什麼嗎?”

“嗯,公主要的蓮子羹做好了,這在屋内放着呢。話說公主趴在秋雨殿門口做什麼?”

“我——”

我話未出口,門内一聲吼叫,喝止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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