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沾染了些許飯菜的油香,訾驕暫時停下步子甩甩袖擺散去些味道,又喝了幾口婁琤遞來的水。
正捧着水囊時,旁邊店鋪内忽有人與他搭話,“小郎君可要看看衣服?”
兩人循聲扭頭,鋪子内的掌櫃頓時一樂,拱手道:“原來是婁兄弟,真是緣分。”
“吳掌櫃。”婁琤同他問候過,與身邊人道:“我上次便是在這家店買的衣服。”
訾驕擡眸掃過店門上頭挂着的招牌,眉尖輕動,順勢應掌櫃的邀走進店裡,“掌櫃家的衣袍清雅别緻,我穿着亦很喜歡。”
“是了,我這兒的衣裳都是從外頭尋來的新樣式,又取的好料子,不僅看着好,穿上也是舒服的。”吳掌櫃笑呵呵地領着兩人進屋,圓潤的臉上很是祥和,“我方才見小郎君身上穿的衣衫是從我這出去的,所以才冒昧來搭一搭話。這雪青水紋衫在牆上挂着的時候隻顯素雅,穿在小郎君身上卻更添醒目,不是衣襯人,而是人襯衣了。”
“吳掌櫃過獎。”訾驕在店内環顧一圈,端詳過櫃台上擺放的玉佩、香囊等物,開門見山地道:“不過我們此次來并非要買衣裳——吳掌櫃店内的配飾樣式齊全,想必是花了心思從各處得來的。我同琤哥在家自己琢磨了一套木頭挂墜出來,不知吳掌櫃可否願意瞧一瞧?”
吳掌櫃的手撫在自己肚皮上凝滞片晌,目光在兩人間轉了個來回,哈哈地笑出聲:“上次婁兄弟買衣服前就先賣了我兩張兔子皮,今日小郎君又要與我談生意,怪道是一家人,做事也如此相像。”
他隻當二人是兄弟親戚,卻不知自己話中的三個字正巧戳中婁琤,引得後者将此三字放在心底,頻頻望向身旁人。
訾驕未有所覺,柔軟笑道:“說起來,我們所制的木牌與吳掌櫃的店也算有層緣分在呢。”
左右此時無旁人進來店裡,吳掌櫃爽快應承道:“小郎君既如此說,那我可要好好看一看了。”
訾驕重新拿出一整套的木牌放至台面上,吳掌櫃低下腦袋去瞧,聞到薄荷香氣時忍不住鼻尖聳動,暗道巧妙,伸手拿起兩塊來前前後後地細看。
他翻至背面,恍然大悟地朗笑起來,“果然有緣分,我庭竹坊的名字也是從這首詩上取的。”
竹子木牌背面的那一句,正是《庭竹》詩裡的。
“可不就巧。”訾驕上前半步,與吳掌櫃面對面站在櫃台的内外兩側,“這套牌子上的畫雖說不似尋常挂墜上的那般繁複,但的确是外頭沒有的,薄荷香亦很涼爽,聞過便覺清醒。我們今日帶了二十多塊牌子去書院外,學子們都甚為喜歡,這是我提前收起來的最後一套。”
吳掌櫃颔首,卻并沒有那麼簡單就答應,“你們既能自己将之賣出去,又何必找别人合作?中間多拐一道彎,你們可能就得少賺幾個錢了。”
“我們平素住在村子裡,到清甯鎮一個來回便是一整天,無法常常過來,且來了也總是待不久,終歸不方便。若是我們不在的時候有人想買,卻尋不到地方,一次兩次或許願意等我們,三次四次就未必,豈不是白白浪費生意與人緣。”訾驕并不避諱,将心中所思慢慢道出,音色溫和。
“所以我想着,如果能将牌子寄放到鎮上的鋪子裡賣,即便掙的錢少一些,長遠來看也是合算的。自然,不會平白占了庭竹坊的聲名和店鋪内的位置,掌櫃的願意的話,細節可以再商談。如今書院内的許多學生都喜歡這些牌子,我再與他們說一說往後的安排,也不必愁最開始沒有客人。”
吳掌櫃聽他有理有據,兩手交疊着認真思索起來。
訾驕察覺到對方的松動,垂眸道:“吳掌櫃有所顧慮也屬尋常,畢竟你我一面之緣并不相熟。不如......這四塊牌子我們就先放在這裡,半月内若賣不出,我來拿回木牌并付你租借店鋪内位置的費用,若賣得出,我隻拿成本的價錢,多餘的就歸吳掌櫃。吳掌櫃覺得可以與我們做長久的生意,就到時候再詳談一次,如何?”
對方如此退讓,吳掌櫃反倒不大好意思,加之他本身亦是爽快性情,一拍肚子朗聲道:“我這庭竹坊與你二人有緣分,小郎君又如此誠心誠意,我今日就以成本價買下這四塊,半月後你們再來,看能不能做長遠買賣。”
訾驕心内并不意外,眉梢眼角綻出水到渠成的粲然笑意,信手拈來地贊道:“吳掌櫃果真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