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角落裡的劉安輕笑了一聲:“雜家說過,那晚無人進過靜心殿,小周大人此言是直指雜家說謊?”
他緩緩從人群中走出來,依舊是一團和氣,與往昔并無什麼差别,隻是眼底多了一層陰翳。
“劉總管,你一直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我曾懷疑過任何人,唯獨沒有懷疑過你!”周鵲眯眼,眼底藏着鋒銳。
“哈哈哈!”劉安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放聲大笑起來,“小周大人,證據呢?”
“帶上來!”周鵲打了個響指,氣定神閑地看向一側的江賦臣。
江賦臣挑了挑眉,又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便見幾個皇後宮中的親侍押着昕兒走了上來。
江賦臣閑淡的目光裡映出幾分暗沉,嘴角的笑容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劉安看見昕兒,頓時面露心虛,他急忙看向江賦臣。
江賦臣卻沒給他一個眼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他說過,此人當殺,是劉安非要将人提到宮外去殺。
可惜,人沒來得及出宮便出了事。
周鵲取出一封手書:“這是聖上給昕兒的出宮手谕!諸位可傳送親視。”
第一個接過的人便是周康嶽,他看完後立刻開口道:“的确是聖上的筆迹,但看墨迹應是近兩日剛剛寫下的。”
周康嶽作為門下省侍中,每日都在和聖上文書打交道,聖上的筆迹他一眼就能認出。
而常年寫字的人,對墨迹十分熟悉,通常新寫的墨迹在紙張上的滲透相對較淺,而時間更久些的墨水則滲透更深,并且在紙張背面留下更明顯的痕迹。
其餘朝臣也一一傳送,看完後紛紛點頭:“确是如此!”
“那麼,聖上最近一直昏迷,他不可能寫下這封手谕,也就是說有人頂替了聖上寫下這封聖谕。既然有人能模仿聖上字迹寫下手谕,便能通過此法修改遺诏,在沒有足夠人證的情況下,我認為新遺诏存在諸多疑點,不可作為立儲的參考!”
“周鵲!你憑什麼拿着一封破手書,就質疑父皇親下的遺诏?”羨王氣急敗壞地呵斥。
周鵲朗聲道:“就憑這封手書,出自太監劉安!”
一直沉默的劉安眼皮輕輕一跳,擡眸看向周鵲。
“那日皇後送給聖上的吃食中,便有人做手腳,有人想借太子的手毒死聖上,幸好本官發現及時,将其截下,經查這下手之人正是昕兒!”
劉安一愣,有些驚訝地望向昕兒:“你好大的膽子,連聖上也敢毒害!”
周鵲冷笑:“看來劉公公不知此事。”
“我當然不知,我跟了聖上多年,我豈會害他?”劉安急忙解釋。
周鵲斂眸,轉頭再次看向昕兒:“還不說出你背後的指使者?你和你的家人有幾顆腦袋,膽敢承受毒害聖上的罪名?”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都是劉安指使我的!是他讓我在那些羹湯裡下毒,我隻是照做,我根本不知道那些湯羹是送給聖上的!我若是知道,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敢毒害聖上!”
劉安站在原地,僞善的面孔漸漸變得陰沉。
周鵲走過劉安身側,不緊不慢打量着他:“若說這世上,有誰能将聖上的字迹模仿的入目三分,那便隻有自幼跟着聖上讀書,随聖上一同習字的劉總管。”
“你的房中應該有不少練習模仿的手書吧,”言畢,周鵲淡淡掃過江賦臣,“可惜了,前兩日忽然燒沒了,真是太不巧。”
“修改遺诏那晚,的确再無外人進過靜心殿,因為那晚殿内隻有你劉安一人。”
“是你取下舊诏書,又寫下新诏書,再将這一切都僞裝成聖上的意思。”
“你問證據,這封手書便是定你罪的證據,昕兒便是人證!你若再問,那便是當日阖宮未曾當差的太監宮女們,皆可為證!”
“當然,還有那晚将靜心殿宮門守得嚴絲合縫的禁軍。”周鵲目光又掃向楚千羽和羨王。
她沒有證據,無法直指羨王,但通過楚蘭嬌的口述,她已大緻确定,那晚羨王必是守在宮門外。
這樁篡改遺诏的大事,劉安是關鍵,而羨王則是那掌控一切的棋手。
不,準确來講,羨王也隻是棋子,能在背後将這一切操控的滴水不漏的人,是那個從頭到尾手上沒沾一滴血的江賦臣!
此刻江賦臣就站在一衆朝臣之中,鶴立雞群,笑容溫善。
“呵……哈哈哈!”劉安笑聲逐漸昂揚,見過他的人,隻知他表面和氣、滿懷城府,卻不知他心存志向,忠心報主。
“今亂黨猖獗,肆意橫行,貪官污吏,隐匿朝堂。滿朝文武,皆無報國之志,隻知弄權專政,任由這周賊蠶食我大順江山。”
“此人若不除,我大順社稷危在旦夕。聖上!奴蒙您恩寵,銘記您宏圖大願,一心想在聖上年歲之中,除此奸佞,以慰聖顔。縱粉身碎骨,亦無所懼。然奴智謀不足,棋差一着,未能使大局安定,唯有以死謝罪!”
“皇天在上,奴雖死而無怨!”
劉安老淚縱橫,轉身一頭撞向了龍榻。
血迹飛濺,明黃色的龍袍染上一抹奪目的紅。
周鵲怔怔地看着這一幕,霎時間内心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