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浦的聲音。
雍乾雨無比确信。
壓下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滿眼皆是淩亂與破壞——木制書桌的上的東西被掀了一地,七零八落,不少小玩意兒支離破碎。
立着的落地鏡被砸了個粉碎,隻剩下空洞的邊框,衣櫃大敞着,白浦跪在地上,手指哆嗦着,從一個白色籃子中往外掏着一件件小玩意兒。
是手工的DIY小物件。
暴力與珍重同時充斥在這裡,身後鋪滿一地的碎片倒映着白浦的背影,手上的小物件卻又無比珍惜,小心翼翼捧着視若珍寶,躁動不安的情緒竟在這一刻被安撫了下來。
白浦看不見他,也不知道雍乾雨的靠近。後者輕聲走到這人的身旁,俯下身來,端詳了片刻,直起身來歎了口氣。
估摸着應該是他原本人格以前做的玩意兒。雍乾雨摸了摸下巴,微微擰起眉毛——至于他的那句“我要讓他回來”,應該是讓原本人格回來了。
看來這具身體是真的被第二人格徹徹底底占據了啊。不過一般來說新出現的人格怎麼會想讓原本的人格回來?
不應該維持現狀就此以“白浦”這個身份存過于世間麼?
“我去,你吓死我了!”正思考着,耳朵并沒聽到搭上肩的那雙手的主人的動靜,囫囵轉過身來,官衍臉色未改,手掌一路下滑偏離航線,輕拍了拍他的背,随後繞過他站到了白浦側面。
“覺得奇怪?”
老舊空調上的電源鍵一閃一閃亮着紅光,官衍眯了眯眼,輕歎了口氣,遲疑的目光瞥見另一邊的雍乾雨,思考着要不要把某件事情告訴他。
雍乾雨看着官衍欲言又止的模樣,挑起了眉毛,換上笑容縮短兩人的距離,随意的開了口:“你有什麼藏着掖着的,我不能聽嗎?”
得,這是恃寵而驕。
官衍輕笑了聲,從一堆雜亂的手工制品中撿了條路來到雍乾雨這邊,輕輕捏了捏面前人的後頸,“說出來怕你受到驚吓。”
“嗯?什麼東西能吓到我?”
刺骨的風夾雜着飄落的雨闖進了這方天地,地上是很冷的,白浦穿着條破洞的牛仔褲,也顧不上口中呼出的白氣遮擋了視線,一個勁兒的往外掏着各種各樣的物品。
白色籃子的底部是個扣着的鏡子,從中裂了一道貫穿的紋,像他的人生似的,被徹徹底底分成了兩半。一半是他沒蘇醒時的羸弱與膽怯,一般是他操控着身體的張揚與不屑。
張揚是他的底色,他永遠隻做人群中最兩眼的那一個——藍色挑染的頭發,一串兒的耳釘,大冬天裡套着的風衣,都是他顯示自我的表現。
不屑的是這個世間的任何事物,隻是碰上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會讓他短暫留戀于這個人世間。
比如說最近遇到的這倆家夥——他一眼就看出那個綠眼睛的喜歡另一個,可偏偏這人像個二愣子似的,半天不開竅。
于是乎,那就找點樂子,逗人玩玩兒——他最喜歡看人吃醋的樣子了。因為這個面孔,他可以在各種場合如魚得水,隻要有願者,自然會上鈎,根本用不着他釣。
直到……
白浦把鏡子小心翼翼放到了一邊,破裂的鏡片在滑落,但他根本顧不上——因為一個十分眼熟的筆記本露出了它的面目,牢牢抓住了他的視線,使之不得動彈。
不僅是白浦覺得熟悉,雍乾雨也覺得似曾相識。
盡管是真皮包裝的,但還是白浦放輕動作,翻開了第一頁。
“看完這本日記就告訴你。”
“哦……”翻了個白眼,雍乾雨對這種吊人胃口的行為表示強烈的譴責。
“最近好像夢遊了,媽媽說寫日記可以記錄下所有的事情,先試試看。”
白浦的日記不标注日期,隻是草草寫了一句簡單的話。視線接着掃下去,基本都是一句一句的話語:
“莫名其妙發現自己房間的東西變了位置,但明明記得沒有弄過它們啊……哦還有,感覺最近真的很困很困,總是睡不醒,上課的時候根本聽不進去。”
“媽媽問我什麼時候打的耳釘,可我明明沒有打啊……感覺隻是閉了閉眼睛就坐在那個紋身店那裡了。”
“最近感覺更想睡覺了,經常眼睛一閉一睜又換了地方。過去那些叫我‘娘炮’的、欺負我的人都繞着我走,說我是精神分裂,還打了他們。”
“媽媽懷疑我是不是得了某種精神疾病,把我送去醫院檢查,但是……”
一句一句,是白浦的内心獨白,也是第二人格出現曆程的記載。雍乾雨看的真切——此時此刻坐在地的這家夥細細看着,生怕漏了一個字,弓着的背微微顫抖着,輕咬了下嘴唇,不知如何作想。
雍乾雨扭過頭瞅了瞅官衍的神情,配合着客廳裡傳來的老式挂鐘的滴答聲,無端顯現出一股靜谧與美好。
“醫生說我有人格分裂,真的嗎?我是不相信的,但是之前的事情又無法解釋,那麼應該……是真的吧?”
“昨天半夜裡又猛的驚醒了,發現自己站在廁所的鏡子面前。莫名的就想起了電影裡的情節。鏡子裡的你,會出來嗎?”
“如果他真的是我就好了,我就可以不被欺負了。”
“如果他在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受到他們的鄙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