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漸漸停了,雨夜帶來的白噪音消退之後,房間便隻餘寂靜。
陳末野垂着眸,光自上而下落在優越的骨相間,暈出一縷淡淡的冷調來。
這種沉默讓祈臨有些後知後覺的緊張。
不是出遠門為什麼會住便捷酒店?原因甚至都不用深想。
無非就是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沒有可以依靠的親人朋友,沒有錢。
他最近是不是睡太少了腦子不清醒,居然問這麼尴尬的問題?
正想找補兩句,跟前的人卻有了動作。
陳末野骨節分明的右手支着筆,閑散地轉了一圈,視線回落到試卷上:“向學校申請了宿舍,不過得開學才能搬。”
祈臨裝出一副隻是随便問問的表情哦了一聲。
他們不熟,關系甚至還有些尴尬,過問太多會很冒昧。
于是祈臨動了動,把手邊的紙條推了出去:“這是我電話……開學之前我會把錢還你的。”
說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雨停了,我回去了。”
他走得急切,沒看到陳末野微動的嘴唇。
祈臨飛快地關上門,快步走過酒店的長廊。
蹭酒店的網把話費交完之後,餘額就沒剩多少了,他實在說不出那句:“一半還不了了,我先還五分之一可以嗎?”
太丢人了。
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是四點二十八分。
這裡離家有幾站路,公交車還沒開始運營,天色很暗,祈臨加快腳步。
夾帶濕意的夜風很涼,拂在臉龐上冷冷的,他随手撥了一下,半濕的球鞋踩在雨後的水潭邊,漣漪一圈一圈。
到家樓下的時候,他觀察了一陣才上樓。
家門口滿是泥腳印和煙頭,看來昨晚賀迅在這裡等得很焦躁。
他沒回來果然是正确的選擇。
祈臨摸出鑰匙開了門,六點天才微微亮,開燈的時候,熟悉的景象又仿佛蟄了一下他的眼睛。
他把身上寬大的衣服換了下來單獨洗,收拾好之後才窩在沙發裡閉了會兒眼,但沒多久,又倉促地驚醒。
桌上的手機正好亮起,他壓着夢魇的餘驚,摸過來看了一眼。
是一條來自[杜彬]的信息。
杜彬算是祈臨的發小,從小學到初中畢業,一共認識九年。
用杜彬的話來說,一塊石頭被水滴九年都該穿了,所以他和祈臨成為死黨是理所當然。
他也是唯一一個知道祈臨近況的人。
[杜彬:哥,我想你了。]
祈臨的睡眠時間太碎片,意識還沒從那種疲憊又困頓的狀态裡清醒,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差點把人拖進黑名單。
然而指尖一動,他又看到了上面的幾十條消息。
這段時間杜彬每天準時給他發信息,勤奮得像上班打卡,卻又都每一句話都不着邊際。
大概是關心他,卻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祈臨枕在沙發的扶手上,指尖點了點屏幕,給他回了個句号。
[杜彬:哇哇大哭.jpg]
[杜彬:你回我了!你終于回我了!]
[杜彬:能打電話嗎?]
他回了個嗯,語音電話就彈出來。
接通,電話那端先傳來一聲抽泣。
祈臨的嘴唇動了動,視線看向窗外:“你先哭,我挂了。”
“别,草。”杜彬哽咽着,“你嗓子怎麼這麼啞?”
“剛睡醒。”
“這都……”杜彬想說這都下午一點了,但想起祈臨的狀态,又拐了個話頭,“這都餓了吧?要不要吃飯,我給你送過去。”
杜彬知道那場火災對祈臨的打擊多大,所以他這段時間一直很擔心,怕他的發小想不開。
“不。”祈臨的手腕搭在額頭上,看着蒼白的天花闆。
窗外日頭正盛,盛夏的溫度如有實質,回憶着這段時間灰蒙蒙的記憶,腦海裡若隐若現的念頭逐漸清晰。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慢慢地從沙發上起身,低聲問:“上次你表哥去租房子……在哪找的?”
杜彬聽着他的話,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我,我帶你去?”
下午兩點,祈臨在中心廣場看到了騎着七彩小電驢的發小。
杜彬擰了下車把手就朝他開來,到跟前時才有些艱澀地張了張嘴:“怎麼瘦了那麼多?差點沒認出你。”
祈臨這張臉從小學開始就迷得同學團團轉,當時還沒有性别之分,大家天然愛和長得好看的小孩湊一起,連老師都格外偏愛祈臨。
杜彬常常因為這一點與有榮焉,所以一眼就看出來祈臨的變化。
瘦了,憔悴了。
手上還纏着紗布。
祈臨注意到他的視線,輕别過臉:“過段時間就恢複了。”
能走出來就是好事,杜彬轉過頭,沒再過問手的事:“這個點了,直接出發?”
“嗯。”
杜彬表哥六月份剛畢業,在附近找過房,杜彬跟着來過一次,所以祈臨一路上都沒有多問什麼。
直到這家夥在公園裡繞着籃球場轉了兩圈,祈臨才反應過來他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