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神明失去信仰就會逐漸消散。”黑暗中,山川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朝日醬第一次感到暈眩是在博物館裡,對吧?”
正前方傳來衣物摩擦的窸窣聲,緊接着,神明那清冽的嗓音回應道:“沒錯,是在文物展廳。”
“抱歉……”山川的聲音裡帶着幾分自責,“是我們太遲鈍,沒能早點察覺。”
“你這正對着空氣道歉呢,”星川的歎息聲中夾雜着手指輕輕敲擊的聲響,“朝日就在你左手邊。”
話音剛落,布料摩擦聲便迅速轉向了左側。
“我們非得在這種環境下讨論嗎?”
“正是這種混沌又神秘的感覺,才更有氛圍嘛。”裹着薄荷糖般清甜嗓音的人輕快地回應,“在虛無缥缈中探讨存在性的問題,不覺得特别應景嗎?”
這時,始終保持沉默的第四人突然挪動了位置,玻璃杯底與桌面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所有人都瞬間安靜下來,黑暗中,連呼吸聲都變得格外清晰可聞。
啪——
白熾燈管在死寂中炸開,四人同時擡手遮光。山川最先适應光線,他不知從哪掏出個記事本:“神明失去信仰會消失,這是已知條件。現在正式梳理時間線,第一次暈眩在博物館,第二次在摩天大樓頂樓,這兩個地點可能存在我們不知道的關聯。
朝日轉頭看向窗外的高樓大廈,“都在曼哈頓?或者...”她突然卡殼,被星川敲桌聲打斷。
“共同點是我們三人都在場。”星川用鋼筆在空氣裡畫圈,“博物館有新一君和弘樹君,大樓隻有我們三個。但服裝店、餐廳和酒店這些安全地點有希子夫婦都在,也就是三個彼岸者加三個人類這樣的組合。”
山川筆尖懸在紙頁上方:“飛機上的變量是拆彈事件,那兩個危險分子隻接觸了不到十分鐘還記得朝日,這違反了遺忘規律。”
弘樹插話:“博物館還有五個監視我的人。”
“他們就是派來監視你的,連我叫什麼名字都未必記得住。”神明把玩着杯子,“而且他們根本聽不懂我們的談話,按常理早該把咱們忘幹淨了。
在霓虹即使沒有人類在場我靠漫畫銷量照樣能收信仰,但這是阿美莉卡,我失去了地域優勢。博物館的時候,雖然有兩個關系密切的人類但提供的信仰就像往火坑裡倒水,根本不夠燒的。至于在摩天樓……”她的尾音壓低,“身邊連個人類都沒有就敢用神力,差點死了倒也不奇怪。”
“可是在遇到弘樹君前,隻有新一君陪着我們也沒事。”
“滞後性。那兩個人的出現并沒有延緩消失,說明不滿足信仰供給條件。”山川快速補上了兩個名字并且在旁邊标注了一個大寫的勾,“當時在飛機上你異常嗜睡可能也是初期症狀。或許是剛離開霓虹國境,尚且微弱的反應輕到你根本沒有察覺。”
“所以信仰也存在時差?”弘樹提出一個猜測,“但這比物理時差緻命多了。”
“對,差不多是這麼個情況。總之,朝日醬的身邊至少需要三個有緣的人類存在才能維持供給。”山川眉間溝壑深了幾分,“至于被人類看見這件事,我暫時還沒有頭緒,目前隻能歸類為薛定谔式不穩定情況。”
朝日斜倚在沙發裡,指尖百無聊賴地卷着發梢,仿佛方才瀕臨消散的并非自己,“神明跨洋渡海就跟手機換基站似的,我這台老古董在這片土地上,連2G信号都抓不穩呢。”
“現在就走。”星川“唰”地拉開衣櫃,她将衣物胡亂塞進行李箱,“再待下去,您這尊大神怕是要直接神隐在阿美莉卡了。”
“還不能走,”神明輕柔的聲音傳來,“弘樹君的事情還沒解決呢,他隻是暫時安全了。作為回報救命之恩的謝禮……”她指尖躍起螢火般的微光,“謝謝你始終如一的呼喚,才能在最後時刻拉住我。”盡管人類無法窺見隐匿在彼岸深處的妖怪和黑暗,這個稚嫩的孩童卻以超越年齡的勇氣,憑借純粹的心靈之力将其驅散。
光芒悄然融入男孩眉心。
弘樹擡手摸了摸額頭,并沒有異樣的感覺,“這是?”
“現在可不能說哦。”神明神秘一笑,豎起食指輕噓,“時候到了你自然會明白的。”
“謝謝……”弘樹攥緊衣角,指尖發白,“是你們讓我終于敢從牢籠裡探出頭看太陽,現在又對我這麼好……”
“那就互相道謝?”朝日笑着揉亂他的頭發,晃了晃手機,“你的心意,我收到啦。還得去找新一君呢,他打來的電話也救了我一命。”
多虧她曾經找冶煉之神祈求神力加固了手機,這才沒像先前那幾十個一樣在意外中報廢。想到霓虹當時應該是晨光熹微,她忽然彎起眼角——那個毒舌的小卷毛,難道是特意撥國際長途來道早安?
新一君就在隔壁,待會再找他也不遲,就先去樓下咖啡廳吧。
*
松田陣平将手機扣在桌面上,金屬機身與玻璃相撞發出清脆聲響。他仰頭灌下半罐咖啡,苦澀液體滑過喉管,卻壓不下胸腔裡翻湧的躁意。
夜晚的咖啡廳彌漫着冷萃咖啡的焦香,神明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指尖無意識摩挲着屏幕。方才那通對話像卡帶的留聲機,在耳蝸深處反複回放——
“早上好呀,松田警官。”少女輕快的聲線裹着電流傳來,驚得松田陣平差點摔了手機。
“已經是中午了。”他糾正的瞬間,喉結在不受控地滾動。該死,他明明想說的不是這個,開口卻成了計較時間。
“所以警官先生大早上不睡覺專程打電話騷擾無辜市民?”
“誰騷擾你!”松田陣平猛地站起,撞得椅腿在瓷磚地面劃出刺耳尖叫。身邊同事投來詫異目光,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警視廳,悻悻壓低聲音走出辦公室:“今天早上,我遇到了一個女孩。”
對方尾音上揚,帶着戲谑的笑意,“警官先生該不會對她一見鐘情,想找我做參謀吧?”她故意誇張了語氣,做出一副受傷的模樣,“不是吧,你第一次給我打電話就為了說這個?我還以為你是來給我道早安的,唉,我真是太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