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萊亞是從軍校趕回來的,明明還差一年他就畢業了。
号碼喊到了0073,尤萊亞站起來,把遺物交給工作人員。這些東西會和遺體一起被燒掉,然後一起埋進土裡。
家屬的任務到這裡就結束了,尤萊亞卻還沒有離開。
“是雌父塑造了我。”尤萊亞盯着火葬場出神。星際時代的火葬高效清潔,沒有絲毫煙塵。
尤萊亞回過神,慢吞吞地走着,眷戀地看着這顆見證了他成長的星球。公司收回了提供給林恩的住房,那裡很快會住進另一個蟲。
行李已經收拾好了。兩天後,他就會回到首都星,繼續學業、畢業入伍,然後像每一個軍雌一樣在戰場、療養院或是垃圾堆結束自己的一生。
尤萊亞忽然理解了克洛爾所說的“故土難離”是什麼意思。
克洛爾靜靜飄在尤萊亞身邊,不知道怎麼安慰他。生死實在是一個隐秘的話題,隐秘到任何言語都顯得過界。
尤萊亞擡起頭,注視着克洛爾的眼睛。這個人,兩天之後也見不到了。下次見面,又是什麼時候呢?
克洛爾讀懂了尤萊亞的情緒,緩緩飄到他的面前,“我說過的,尤萊亞,即使你步入衰退期,隻要回來,就能見到我的。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我也永遠不會抛下你。”
……
尤萊亞放假的時候,克洛爾還是來接機。隻是這次他們不會回到田埂邊的小房子,而是城裡廉價的旅館。
尤萊亞也不在像上軍校時規律的放假回家。他有時三個月就回來一趟,有時半年也不回來,但每次都待不了兩天就走了。
克洛爾一直守在太空電梯的出入口,等待一個白色短發的身影。等到了,他接下來幾個月就會很開心。
廉價的旅館,内飾也很廉價,透着一股腐爛的黴味,床鋪上似乎還有上一個客人的汗漬。
尤萊亞對此有點小潔癖,總是自己帶一床床單鋪上。被子就沒辦法了,他沒那個閑心換被套。反正就留兩天,雌蟲也很抗凍。即使是零下30℃,他也不會感冒。
克洛爾既沒辦法幫他換被套,也不可能勸他蓋被子,隻能在邊上團團轉。尤萊亞就躺在床上笑眯眯地看他轉圈。
五六年過去,雌蟲漸漸褪去眉眼間的青澀,身高腿長,肌肉勻稱漂亮。克洛爾感覺自己如果有實體,會被一拳打在牆上摳不下來。
雖然尤萊亞才不會打他。
……
“少校大人,這次又要走了嗎?”克洛爾低着頭不看他。
“又要走了,但是兩個月就回來。下次回來,和你一起去雌父埋的那塊地看看,再帶你去遊戲廳好嗎?我已經攢夠了錢,可以在這裡買一個小房子。到時候我們一起去挑,你以後就在那裡,不要再在出入口等着我了。”
“可是我想早點見到你。”
尤萊亞伸手環抱住克洛爾,腦袋虛虛埋在克洛爾肩窩,“看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室外,我好難過。”
克洛爾回抱他,“那好,我不會讓你難過的。少校,要平安。”
或許對未來的期許是離别時的禁忌,克洛爾對尤萊亞的稱呼從少尉中尉再到上尉,最後在少校時戛然而止。
兩個月,尤萊亞沒有回來;兩年,尤萊亞沒有回來;二十年,太空電梯出入口的觀賞花都換了好幾撥,尤萊亞還是沒有回來。
克洛爾一個人在室外,很難過。
說到底,還是首都星太遠了。王母娘娘拿簪子劃的天河不過銀河系的一條旋臂,這裡離首都星不知道隔了幾個星系,他連尤萊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等他飄到首都星,尤萊亞的痕迹早就消失了。
克洛爾倒甯願尤萊亞是想通了不再管他了。
可就是因為知道對方不是那樣的蟲,連這樣陰暗的猜測都成了妄念。
克洛爾在原地待了五百年,待到尤萊亞再也不可能活在世上。反正五百年對他來說也是彈指一揮間。
他起身向首都星飄去。尤萊亞少年時學習星圖的時候,克洛爾一直在旁邊。
克洛爾有一種預感,他們會在那裡再見面的。
嗯,還可以看看林恩有沒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