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萊亞離開的日子并不很難熬。
軍校是單休制,一年隻放七天假,給各位未來軍官回家探親。
對克洛爾這種人來說,一年的時光像一眨眼般短暫。更何況,這裡到處是他們的回憶。
小學霸尤萊亞還做了個精巧的擺錘機器,告訴他:“等擺錘晃動三萬下,我就回來了。”
唯一讓人憂心的是尤萊亞的雌父林恩。
伊什梅萊家并不富裕,林恩隻是食品公司雇傭來進行農耕的普通工人。一年四季,他照看着土地上為公司帶來巨大利潤的作物,收入一點可憐的保底加績效。
好消息,工作是包住的。
而且他的尤萊亞現在上大學了,也許他的烹饪必修課上使用的食材有那麼一點是出自他的栽培,這讓他非常欣慰。
壞消息,林恩的胃部在漸漸壞死。
林恩的年少時光在非宜居星球度過。那裡的大氣層比較稀薄,地表暴露在更多的宇宙射線下。雖然強悍的蟲族在這種環境下也能生存,但患上各類疾病的概率會提高,平均壽命也會随之下降。
順帶一提,克洛爾給自己編纂的也是這種星球出身。
雖然林恩在經曆一場異獸潮後在政府的幫助下遷居到了其他星球,但現在看來,宇宙射線還是對他造成了影響。
目前蟲族對這類疾病最低廉的療法是直接把胃部切除換一個蟲造胃部,最昂貴的是在醫療艙的輔助下修正細胞的DNA複制。
哪一種都不是林恩負擔得起的。
林恩的選擇是每天少喝一點營養液為孩子省錢,金錢應當去到效用最高的地方。反正他也喝不下。
自從他在尤萊亞十二歲那年查出疾病,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瞞着孩子,可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從此每到飯點尤萊亞都會盯着林恩喝完一整支營養液,吃下他強迫林恩從醫院配來的藥。
尤萊亞也再也不拉着林恩嘗試他有時一拍腦袋創新的菜品了。對于這件事,林恩非常遺憾。
……
尤萊亞每周都會發視頻回來。
“雌父,你這周好好喝營養液了嗎?”第一軍校是雙人寝,各自有獨立的床鋪和書桌。如果尤萊亞的室友在,這時候也會上來打招呼。
“當然,雌父怎麼會讓你擔心呢?”林恩樂呵呵地回答雌子的問題。
撒謊。這周少喝了三支營養液,比上周有進步。截至目前,本學期少喝了一百四十五支。克洛爾飄在林恩旁邊默默道。尤萊亞并不能通過視頻看見他,攝像頭捕捉不到他反射的光線。
“真的嗎,雌父?你上個學期也是這麼說的,結果還是不喝。”尤萊亞明顯不信,“雌父,幾支營養液而已,省不下幾個星币的。藥也要一直吃,等我畢業攢了軍功,就帶你去治病。”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說過好多遍了。”林恩打開系統開始巡視農田。
“雌父!你不要假裝很忙!我知道你現在是休息時間。”
……
克洛爾跟在林恩身邊蹭視頻看看尤萊亞,等到尤萊亞回來的時候,又跟着他一起去接機。
尤萊亞并不總是能第一時間看到他,但隻要看到了,就會沖他眨眨眼。克洛爾這時候就會飄到他身邊開始告狀。
之後的流程也總是固定的。
尤萊亞挑選一個父慈子孝的溫馨時刻開始念克洛爾提供的數據,接着翻箱倒櫃找到林恩在克洛爾眼皮子底下藏起來的藥品,指責他不好好吃藥還要以這種方式欺騙自己的雌子。
為什麼不丢掉?林恩隻是想少吃點,讓一盒藥吃久點。開了藥不吃是浪費。
林恩也不生氣:“尤萊亞,雌父騙你,是雌父不對,但雌父是真心覺得吃這些藥沒有用處。如果做不了手術,我憑這些藥最多苟延殘喘三四年,又有什麼意義呢?雌父相信你到時候能攢夠軍功的,不用擔心。”
“雌父,可是不吃藥你會難受的。而且,就算隻剩下三四天,也對我很重要。”
蟲族向來不忌諱死亡。死的時候,遺體火化,骨灰都混在一起,然後深深地埋進地裡,等待下一次生命的循環。
但既然活着,就有七情六欲。
尤萊亞不可能看着他的雌父一點點死去,林恩也不願意看着自己前途無量的孩子被拖累。
“要是我們家有錢有權就好了。”尤萊亞抱着林恩的遺物對克洛爾說,“我雌父沒怎麼上過學,一輩子都在為别人打工。要是他有一點自己的事業,也不會把蟲生拴在我身上,最後消極治療。”不,要是他們家有錢有權,雌父根本不會得這樣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