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隻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号,别人喚他童叟無欺,自是相信楊無邪的能力和誠信。他辦事也确實很利落,沒過幾天,寒輕白在華玉軒打工的時候便接到傳話。
蘇夢枕願意見她一面。
約定的見面地點不在金風細雨樓裡,楊無邪為他們選了一處偏僻的地方。寒輕白過去的時候,他們二人已經到了。
楊無邪一身文人打扮,他站在一個人的身側後方。那個人就是蘇夢枕。
他比寒輕白前些日子在雨中見時要更清瘦,更蒼白,更陰郁。但眼中的寒火仍然亮得吓人。他在咳,撕心裂肺地咳,咳得臉頰暈紅,用手帕擦去咳出來的血。
“蘇公子。”寒輕白朝他笑了笑。
“是你。”蘇夢枕說。
“無邪說你想見我的刀。”
“不錯,都說夢枕紅袖第一刀,我想見識你的刀法。”
“可以,拔刀吧。”
紅袖刀從他袖中抽出,水紅色的一抹随着他的舉動在空中滑過,像黃昏時天邊遲遲不落的夕晖。
忽略楊無邪的欲言又止,寒輕白也抽出了自己的刀,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對于蘇夢枕的刀,溫火滾也替她打聽到了不少傳聞。
這位獨步天下的蘇公子有着強硬的手段和态度,頑強的意志和病痛纏身的軀體,以及一手美得似夢的刀法,大氣非凡,美輪美奂,即使是刀影也清豔無比,隻要見過的人恐怕都難以忘懷。
蘇夢枕示意寒輕白先出招。寒輕白也不客氣,手腕一翻,刀鋒朝蘇夢枕攔腰砍去,不出所料被紅袖刀架住,蘇夢枕手臂一擺,紅袖刀從寒輕白刀的中間直接滑到刀尖處,并不直接與寒輕白對上,而是避其鋒芒,袖刀一挑,躲開這一擊。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兵法中出現這句話不是沒有緣由的,蘇夢枕的袖刀短,更為變化多端,擅長攻其不備,紅袖刀的刀意輕憐,每一刀都美得像一場夢的餘燼,像夕陽西下的餘晖,攻勢密集如細雨,殘酷且毫不留情。
寒輕白的刀身更長,一擊掃過往往蘊藉着強勁的力道,如果紅袖刀與其硬碰硬的話反而會落入下乘,但蘇夢枕戰鬥經驗豐富,顯然不會落入那般揭自己短處的境地。對于紅袖刀的變幻莫測,寒輕白也有自己應對方法。她出刀迅猛,快而烈,有一種燃燒的火焰逼近時的灼熱危險感。
但她并不是全靠力量來攻擊,當蘇夢枕以為這一擊她會直接沖上來的時候,刀鋒卻蓦地一轉,走勢飄逸又輕靈,輕巧得如同拈花摘葉,飄忽如遠觀廬山之霧,但卻比尋常時要更加棘手。
蘇夢枕咦了一聲,反手送出紅袖刀,騰起豔麗的刀光,柔順又婉約,刀鋒正正好抵在寒輕白的咽喉。此時寒輕白的刀距離蘇夢枕卻還有一寸的距離。
蘇夢枕先一步收刀入袖,全然不去在意寒輕白的刀何在。
“你的天賦很好,但不成體統,本該刺戳的地方用得卻是砍劈,使刀時的刺和戳跟用劍時是不一樣的,是不是沒有人教過你用刀?”
寒輕白收刀入鞘。她已然見識了血河紅袖不應挽留中的奇刀紅袖,見識了蘇夢枕的實力。他的刀近乎于道,婉約清豔,美得不可思議。
寒輕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道:“如果在你出第三刀的時候我再快一點,可以打斷你的那一刀。因為你的腿跟不上。”
“不錯。”蘇夢枕說。
“出刀,讓我看看你如何刺。”
寒輕白抽刀,一刀刺出。
蘇夢枕就站在她的刀旁,看着刀鋒擦過他的衣袖,開口道:“不要斜刺,直接刺出來。”
“刀鋒要再柔一點,之前有幾招就很好,有拈花之輕巧,不過跟前後的招數銜接不到位,反而露出了破綻。”
寒輕白若有所思。
“十日後你來金風細雨樓找我。”
蘇夢枕說完,轉身離開。楊無邪見狀,跟寒輕白簡短告别後跟上他。蘇夢枕走得很慢,但并未一瘸一拐,與正常人似乎并無差别。他已經換上了無情制造的假腿,不過還需要一段适應的時間。
回到象牙塔後,楊無邪問道:“公子……你要指點寒姑娘的刀法嗎?”
“有何不可。”
楊無邪其實當時傳話給蘇夢枕的時候,仍有幾分猶豫。他不确定這種時機想要見蘇夢枕的人究竟有沒有可能是其他勢力派來暗算蘇夢枕的。他本想再布置點人,但蘇夢枕拒絕了。
他說,既然人家救了你,我們便欠了人家的,對方想見我,我去就是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好猶豫的。
于是他們去了。幸運的是,寒輕白并無他意,隻想與蘇夢枕比一場,年輕的刀客躍躍欲試,想要挑戰成名已久的紅袖刀。
對于挑戰,蘇夢枕向來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