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望又點開了地圖,光屏上交叉的道路脈絡圍繞着中心“鲸港”二字展開,他的目光在上面梭巡,這次猶豫的有點久:“我……”
孫望在鲸落墓地與珊瑚監獄之間搖擺不定,眼珠子來回滾動,陸機在他又一次看向鲸落墓地時開口說:“你怕鬼啊?那我們去監獄好了。”
“誰怕鬼,去墓地。”孫望收了光屏說。
“我……我……”聽見目的地,蕭灼咽了下口水,“你們看、看過鲸港的帖子嗎?”
陸機他們沒聽過,孫望跟互聯網連着臍帶看到過不止一次,直播要噱頭,他順着話把鲸港的事說了。
末世後的硬通貨從黃金變成了蜃石和異化體,蜃石的價值是異化體的百倍有餘。
鲸港坐落在14區東南方的一座島嶼上,末世之前繁榮熱鬧,末世之初前不挨中心區後不着蜃潮,離失落洲也不遠不近。異能者“采”蜃石要先出島再坐三天的車才能到9區北邊的蜃潮——安九教堂。
等級高點的殺異化體攢夠了積點基本上都會離開鲸港,去中心區付個首付購買頸環,再去蜃潮殺蜃靈采蜃石,運氣好的三年内就能還完貸款,取得中心區的安置資格。
高級異能者還能有出路,低級的隻能渾渾噩噩提心吊膽地活着。
直到十年前安全區縮小後,鲸港三分之一的面積淪為失落洲,臨海而建的黃昏酒店也被吞入其中,鲸港不少低等級異能者不堪重負集體自殺。
事情發生在三個月後,一夜之間黃昏酒店周圍層疊冷杉環繞,黃昏酒店淪陷為蜃潮。不同于别處的蜃潮,黃昏酒店裡的食物能讓異能者“進化”,這件事傳開後整個世界的異能者趨之若鹜。
而後發生了一件令人不安的事,鲸港西面常有鲸群擱淺的海灘上鮮紅碑林矗立,沉寂風雪中一人高的石碑群如形銷骨立的往生者。曾在黃昏酒店進食的異能者拂開一塊塊寫着别人名字的石碑上的積雪最終都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每死一個,就有一塊碑褪盡顔色,變成枯槁的灰白,三萬多石碑如今隻剩零星百塊還是鮮紅的。
即便是末世,三萬人在十年内相繼死亡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此後去黃昏酒店的人越來越少,也幾乎不再會有人吃東西。
“幾乎。那還是有人沒忍住嘗了嘗。”陸機說。
“高風險高回報嘛,要能進化成s級,我也嘗嘗看。”烏楚說。
孫望最忌諱這些,忙呸呸呸了三聲:“别亂說,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從碼頭到墓地距離很遠,孫望提出叫輛車AA,幾個人都沒有意見,溝通順利但叫車不順利。
連着被拒單四次後他們加了兩倍的積點才有人願意去墓地,一看車牌号,還是第一次拒單的那輛。
陸機在衣服裡控制着符篆從左臂倒騰到右臂,再從右臂到腰間,圍着腰繞幾圈打蝴蝶結,約莫過了半小時,開小面包的司機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大晚上還去墓地啊,上面寫你們名字了?”司機三十五六的樣子,小面包裡放了堆串珠木雕還點了支線香。
“會不會說話?我說寫你名字了你能高興?”董克一聽這話火氣冒了上來,礙于孫望在直播,他警告地指了指司機說,“我投訴你。”
“還真寫我名字了,投呗,都是黑車,你看看除了我還有沒有人載你。”司機盤着手中的串說。
“哎哎,誤會誤會,大哥麻煩你載一趟。”孫望打開車門坐進了副駕。
“大哥你說那碑上有你的名字啊?”孫望問。
“騙你幹嘛,第三排第四十一個,汪泉,你們到了可以去看看,喝茶不?”汪泉一手開車一手拿紫砂壺倒了七杯小茶,自己拿起來嘬了一口。
“哥哥,那、那你不,害怕嗎?”坐在後面的蕭灼抓着椅背磕磕巴巴地問了一句。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笑了下問:“怕什麼,小屁孩你幾歲?”
“十、十八,不是,小孩,大人了。。”
“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十四五歲。”
“哥哥、你,你幾歲?”
“三十七。”
“那、那你都可以,當我爹了。”
“嘿,怎麼說話呢?”司機回頭朝後面嚷了一聲。
董克聽笑了,結結實實地拍了蕭灼的肩膀兩下:“我三十二努力一把是不是也可以當你爹了。”
“沒、沒有。”蕭灼縮了縮脖子。
“怎麼沒有,叫聲爸爸來聽聽。”
“我,不能叫。”
董克還要他叫,陸機踢了他的座椅一下:“别白占便宜啊,你給他花錢沒,遺囑上寫他名字了?”
“關你他媽什麼事?你是他媽?”在董克看來陸機跟他認過慫,跟他這麼說話就是不知好歹,他想也沒想就罵。
車裡突然安靜得詭異,董克向斜後方看去,陸機抱着手臂散漫地靠在椅背上,下巴擡起一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坐在中間的烏楚瞪着他,靠窗的豈濁皺着眉,灰藍色的瞳孔在昏暗的車廂裡似乎發着光,掃過來時讓他想到失落洲濃霧裡的獸類。
董克有點下不來台,氣氛很僵。
“爸、爸爸。”蕭灼垂着頭小聲地叫了一聲,手在腿上攥成了拳頭。
“哎,乖兒子,真懂事,爸爸罩你。”董克大聲笑了幾下,沒往後看。
“你不用這樣,這是我跟他的事。”陸機說。
“沒、沒事,都是,隊友。”蕭灼稍稍側過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