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舞台中央,用于遮蓋的毯子落在腳下如一叢糾結的海帶,整個人薄得像隻破風筝。梁逸腹部以下拖着長而幹癟的灰粉色魚尾,那條魚尾像長期癱瘓的人的下肢,肌肉萎縮,皮膚暗淡松弛,随便哪個人來推一把就能摔死他。
梁逸隔空望向陸機,眼中的怯弱被麻木的痛苦取代,整具身體似乎就憑這口不上不下的氣吊着。他張嘴發出悠長而虛弱的鳴叫,原本毫無章法的觀衆分成好幾撥,一撥自殺式襲擊,一撥偷襲。
陸機身上涼了熱熱了涼,哪裡都痛,握匕首的虎口因為用力過度又酸又麻,地上觀衆的頭顱像彈珠一樣越滾越多。
舞台上的厚地毯吸滿了液體,踩上去噗叽噗叽地泅出血來,陸機的眼白上細小的血管充血連成細密的網,封口的符篆上耶濺了血,濃郁的甜腥味讓他幾乎失去理智。
他甩掉刀鋒上的鮮血,死死地盯着中心的梁逸。梁逸并不在意陸機的逐步靠近,始終沒有移動半分,他像幽靈船船上的破桅杆,無所謂暴雨或雷電的宿命。
“你就逃得掉嗎?人魚是記仇的……”直到那柄利刃指向他,梁逸空洞的視線落向陸機身後,地下室樓道口。
陸機沒有聽他廢話,幹脆利落地了結了他。
梁逸砸在地上甚至沒有發出什麼動靜,他像一個破破爛爛棉絮單薄的拼接玩偶,腰上有一道貫穿的猙獰疤痕,蜈蚣一樣的傷疤把他的上身和魚尾連接了起來,脖子上還在淌血的傷口斷骨整齊,陸機下手重,隻有後脖後面那裡連着點皮肉。
他累得一屁股坐在梁逸的輪椅上,從一個女觀衆的頭上順了頂大大的垂耳兔毛線帽給自己戴上,仰頭看向圓形的穹頂。
馬戲團像一顆被澆上熱水的空心巧克力,頂上緩慢地融化,雪花輕飄飄地落進來幾朵,停在熱烘烘的屍體上。
一場無聲的葬禮。
豈濁倚在樓道的門框上,作戰服幹淨得像一道禁制,與泔水桶似的馬戲團格格不入,他看着癱在輪椅上的陸機說:“把梁逸拿到A區。”
拿,這人講話也不近人情,在他眼裡什麼東西都是物件。
甲方雖然眼力見差,但話還是要聽的,陸機拎起梁逸估了下總共也就七十斤,剔下來沒二兩肉。
A區的池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放滿了水,陸機把人扔到水池邊,豈濁又叫他把魚尾骨剔出來。
“你不會是還要吃魚生吧?”陸機拎着人想着那場面不由幹嘔了一下。
“剔出來給我。”豈濁沒理會他。
“啊?什麼?”陸機瞄了眼豈濁的神色,見他一副不耐煩的死樣,側身遮着臉偷偷又嘔了一下。
“尾部骨頭。”豈濁說。
“噢,骨頭啊,我還以為……是骨頭呢。”
匕首剔骨大材小用,做這事陸機極有天賦,十幾分鐘後他雙手呈着半副人魚骨架送到豈濁面前,帽子兩邊垂下的小球在胸口打晃。
“轉過去。”豈濁的音色涼,有不容置疑的味道。
“哦。”陸機垂着眼乖乖照做,背過身去,軟糯的垂耳兔帽護着他的脖子,罩住他的耳朵,暖融融的。在豈濁把視線移向手中的魚骨時,明黃色的符篆無聲攀上陸機的脖子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