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辰先前那頭銀發還不明顯，幻化成黑發後，一眼便能看出，那五官活脫脫就是哪吒的縮小可愛版。

尤其是梳着同一種發鬏時，見過的人都不會猜錯他們的關系。

哪吒緊緊盯着敖辰的小臉，其眉眼間的熟悉讓哪吒挪不開目光。他胸腔裡的那顆心驟然加快，身子卻僵在了原地，指尖微微顫抖。

那指尖仿佛還殘留着方才敖辰發絲的細軟觸感，手指微微蜷縮，像是想要抓住什麼。

敖辰……

敖丙……

哪吒意識深處一窩蜂湧出一堆記憶，尤其是那段抵死纏綿的荒唐日夜。

這是他重生以後刻意遺忘的記憶。

哪吒自忖重生後，就已經斬斷了前塵因果。

即便他還留着前世的記憶，記得敖丙于東海岸前冷臉說得那些話，是多麼冷漠絕情。

然而這一切在哪吒看來，也不過僅僅是腦海裡的走馬燈罷了，對此早沒了波瀾。

愛恨情仇，因果報應，早已與重生的他無關，也早已與成聖成神的他無關。

可眼下，哪吒望着面前的小團子，心中是難掩的悸動與複雜。

他以為沒了因果牽絆，卻不曾想……竟然還是漏了。

這個孩子，用孺慕的眼神看着他，依賴般地喚他“師父”，甚至可以喚他……父親。

哪吒稍稍頓住，這個詞于他而言，着實不是什麼好詞，也異常陌生，他難得有些無措。

這個身份附着在他自己身上，他該如何做，才算好呢？

“師父？怎麼了？”

敖辰下意識拉住哪吒的衣角，攥緊。敖辰不是一般的孩子，他對于他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哪吒忽如其來的反應讓敖辰有些慌。

“阿辰很喜歡師父紮的頭發……”敖辰趕忙解釋，以為是剛才自己的玩笑話讓師父不高興了。

哪吒回神，垂着眼眸對上小團子驚恐不安的眼神，手指微微蜷縮，他斂去眼中複雜，安撫般摸了摸敖辰的腦袋，

“無事。”

哪吒聲音略帶沙啞，手下移，牽起敖辰的手，牢牢握着，“走，師……”

他說着停頓了一下，還是說道：“師父帶你好好逛逛。”

哪吒的确有許多東西需要确認，敖辰的身份，敖丙的意圖……

但他既然答應了敖辰，今日要帶他好好逛逛集市，就不能言而無信。

尤其是敖辰與他之間，或許還存在着那等特殊的關系和羁絆，哪吒便不願讓這條小龍失望，更不願在小龍面前留下言而無信的形象。

敖辰一開始還有些放不開，他也鮮少踏足在這麼多人群裡，緊緊回握住哪吒的手，眼睛則是好奇地朝周圍看着。

“喜歡什麼，就去拿。”哪吒颔首。

敖辰的目光看向不遠處一個扛着糖葫蘆的小販，定定望着那紅彤彤、晶瑩剔透的糖葫蘆，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先前他在乾元山哪吒廟，就沒少聽那些前來供奉上香的人族小孩說過這個，他也偷偷聞過那味道，冰冰涼涼裡摻雜着些酸味，很是誘人。

哪吒将敖辰渴望的模樣盡收眼底，眼眸跟着閃了閃。

和他也是像。

這念頭一經冒出，哪吒便緊繃了下臉，眸子沉了沉。

一個糖葫蘆能将孩子饞成這樣，他還能做什麼？

哪吒心中不滿的想着，腦海裡卻閃過敖丙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下意識抿了抿唇。

待敖辰回過神來，哪吒已經将買好的糖葫蘆強硬塞到了敖辰手中，

“吃吧。”

敖辰看着面前晶瑩如冰的糖衣包裹着又大又圓紅彤彤的山楂，下意識便張口咬了上去。

絲絲甜意夾雜着酸在舌尖炸開，敖辰眼睛微微睜大，顯然是格外驚訝和歡喜。

“師、師父，這個好好吃……”

哪吒看着敖辰嘴邊沾着的糖漬，那嘴裡包裹着山楂說不清的話語，斂眉，

“食物在嘴裡時，别說話。”

敖辰咀嚼着，朝哪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在哪吒的縱容下，敖辰逐漸放開了手腳，他将他曾在人族小孩那裡聽到的、未聽到的吃食、玩具都試了個遍。

敖辰手持着風車，小跑着，手臂用力地揮舞，風車随風轉得飛快。

哪吒不急不緩地跟在敖辰身後，就這麼靜靜看着，眼裡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縱容，以及一絲難得的溫柔。

“師父！”

敖辰笑着轉過頭，朝哪吒揮手，哪吒勾唇，步子邁得大了幾分。

天空被夕陽餘晖映照出一片橙紅，敖辰愣怔了一會兒，顯得有些焦急，擡頭看向哪吒，

“師父，我該回去了。”

今日出來這麼長時間，若是爹爹尋不到他，該十分擔心了。

“我送你回去。”

哪吒帶着敖辰踏上風火輪，一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陳塘關旁敖丙所待的水域。

敖辰卻未多想，哪吒是怎麼知道他住在這裡，隻待和他道别，就要家去。

“阿辰，等等。”哪吒叫住了敖辰。

“怎麼了師父？”敖辰聽話地走到哪吒身邊。

哪吒沒說話，隻是伸出手，放于了敖辰身後，手腕一翻，敖辰體内的避息珠瞬間失效。

熟悉的氣息從敖辰身上溢出，哪吒手指一撚，那抹氣息停留在指尖，轉瞬消失。

可就這轉眼一瞬，哪吒便已确認了。

因哪吒如今是蓮藕化身，氣息自然與曾經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