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劍峰的雜役弟子都住在後山的一處小院裡,院子不大,但住四個人也綽綽有餘,院内種着幾棵桃花樹,在這個桃花盛開的季節倒也有幾分雅緻。
扶微另尋了一間空屋,沒有住之前翁柏住過的屋子,安頓下來之後,他便和洗劍峰原本的三個雜役弟子互通了姓名。
這三人分别是姚文山、單芸和邱颉。
姚文山和單芸是一對夫妻,約莫五十來歲,兩人在洗劍峰待了三十多年,都是勤快老實之人。
他們沒有靈根,但可以通過引氣入體來強身健體,因此瞧着要比普通凡人年輕不少。
邱颉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因為靈根駁雜不能拜入外門,又不願就此斷絕修仙夢,索性當了個雜役弟子,他堅持修煉,如今也有煉氣一階的修為。
知道扶微原先是外門弟子且有着煉氣四階的修為後,幾人倒有些惶惑,說話舉止都十分客氣,也不敢安排扶微做事。
扶微并不多言,隻是分别跟在幾人身後一段時間,摸清了雜役弟子平日要做的事情之後,他便動作利落的開始幫忙。
見扶微不是那等心高氣傲的人,幾人對他的态度也漸漸好起來,雖還有些拘謹,倒也并不排斥。
單芸廚藝不錯,紀真儀喜愛美食,所以分人時便要了她去,翟亭之則把更老實穩重的姚文山分給了雲樂安,自己留下了邱颉。
但洗劍峰統共就幾個人,一些活計不可能分得非常清楚,總得四人互相照應着。
天恒宗金丹期以下的修士一般是不辟谷的,他們需要從用靈植、靈獸制成的佳肴中汲取靈氣,所以單芸除紀真儀外還要負責雲樂安以及他們四個雜役的日常飲食。
峰内其他活便由另外三人幫着她分擔一些,也算公平。
扶微每日會将十方殿外殿清掃一遍,但葉霜寒所在的内殿他是不會主動去的,所以除了來的當日恰好碰見葉霜寒之後,扶微竟是再也沒見過他。
但想到能和霜寒劍尊同處一峰,扶微心中便十分知足。
每天夜裡,扶微便和從前在外門一般修煉,他原本就有煉氣五階,隻是因意外跌落一階,現在洗劍峰靈氣濃郁,不過兩三日他就覺得快要回到五階的境界了。
但這還遠遠不夠,他至少得回到從前的元嬰期,可想到修為恢複的代價,扶微還是猶豫不決。
也許不用那樣的方法,他也能幫到師尊,查清真相呢?
後山有一處開闊場地,一旁的山璧上劍氣縱橫,應當是從前洗劍峰弟子練劍之處,如今扶微每夜在此處練劍,感受到其他劍修或淩厲或清靈的劍氣,覺得心境略有松動。
數輪劍法施展後,扶微呼吸略微紊亂,有些疲憊。
朦胧月色下,後山盛開的桃花香随着夜風幽幽傳來,扶微的思緒也随風飄遠,揮劍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師尊似乎一直沒有出門,不知道是不是傷勢還沒好。
師尊……現在做什麼呢?
“手腕壓低。”
低沉的男子聲音從身後傳來,扶微一驚,手中長劍脫手而出。
葉霜寒擡手接過扶微脫手的長劍,反手将劍柄遞給扶微,“劍乃殺器,用劍時,最忌分心。”
“劍尊,我……”
扶微有些慌亂,連自稱也忘了,愣了片刻才想起來擡手接劍,但葉霜寒卻沒有松手。
視線從劍身斑駁的劃痕上滑過,看得出來,劍主人非常愛惜,但它實在是被使用的太久了,久到再次見到了數百年前的上一任主人。
但有些東西不必執着,劍也一樣。
葉霜寒淡淡道:“這柄劍太過破舊,該換一把了。”
扶微因着葉霜寒握着劍柄,他若是接過便不可避免會觸碰到葉霜寒的手,所以他隻用手指虛按在劍身上。
此時聽到這話,扶微雙唇緊抿,迅速握着劍柄從葉霜寒手中抽回了長劍。
兩隻手短暫相觸時,扶微隻感覺自己仿佛碰到了一塊寒冰。
“我……很喜歡這把劍,”扶微聲音很輕,“它也陪了我很久很久。”
久到哪怕如今前任劍主已經忘記了它,他也不會丢掉它的。
月光靜靜流淌,幾片桃花瓣落在來人黑色長發上。
扶微有許多話想說,他想問師尊的身體怎麼樣了?
他還想說對他而言劍不僅僅是殺戮之劍,更是守護之劍。
但在葉霜寒同月色一般清冷的目光下,他什麼也說不出口。
靜默許久,葉霜寒長袖微動,伴着一聲清嘯,寒光閃過,聞名東陸的霜寒劍便這樣輕易展現在扶微面前。
從來是劍出而血現的霜寒劍此時卻單純被主人用來展示這一套基礎劍法。
見過東陸第一劍修揮劍嗎?
這是扶微見過的第二次。
哪怕境界大跌,但是對于劍修來說,手中的劍才是最重要的,曾經刻苦練過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被深深刻入心底,這些絕不是境界跌落就能被遺忘。
月色下揮劍的身影矯若遊龍,行雲流水間,劍氣橫生。
雖然沒有附着靈力,但淩厲的劍氣卻依舊隔空斬斷無數花瓣。
扶微出神地望着這一幕,他握緊劍柄,無比清晰的意識到,這個人天生就是為劍而生的。
任何一個劍修,若是能見過頂級劍修揮劍,都能大大提升自己對劍道的感悟。
片刻後,花落,劍收。
望向兀自出神,似乎還沉浸其中的扶微,葉霜寒沒有将他從頓悟中喚醒。
葉霜寒很早以前就知道,扶微在劍術上很有天分。
所以當那個尚且稚嫩的少年帶着怯意問自己能否習劍時,他給出的是肯定的答複以及一柄自己少時鑽研劍術用過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