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的空氣在方卓敖的聲音落地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過了好一會兒,方雅甯才如同機械般分開雙唇:
“你說什麼?”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她的聲音就從剛才的一派松弛,變成了好像快要嘔血的幹澀。
方卓敖面色一下就變了,似乎是察覺到不對,連聲道:
“不是,甯甯,你想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我的股份就不分給你了,還是會給你的,就是會少一些,畢竟...畢竟如果你都有明遠深手上的那些了,我的這些,也就可有可無了,你說對吧。”
方雅甯聽着方卓敖越來越小、越來越沒有底氣的聲音,隻覺得心中泛起一陣唏噓的冷意。
她早該想到——
方卓敖對她,是不可能有無緣無故的關心和親切的。
無論是樓下那一桌按照自己口味準備的飯菜,還是進入書房之後言語間露出的僵硬溫情,都是為了實現他自己目的的鋪墊罷了。
最可笑的是,自己剛才竟然真的有一瞬間心軟了。
方雅甯唇角自嘲地擡了下,看向方卓敖的視線裡是一片宛如冰霜的冷靜:
“我以前一直以為是因為我小時候和外婆一起生活,等回來之後又不怎麼和你交流,所以你才不知道我喜歡的口味是什麼。”
“但現在看,你不是不知道,你隻是不在乎。”
她這幾句聲音不大,但語氣卻異常誅心。
方卓敖瞳孔顫了下,言語和神情都是一片蒼白:“不是,甯甯,我...”
“我說這話,或許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更多的還是在為你考慮啊!明遠深現在是對你好,但未來呢?與其去賭他的人品,不如趁現在,把該攥到手裡的東西抓住,畢竟我、你、你妹妹,咱們才是一家人,總要比明遠深...”
“一家人?”
方雅甯冷笑了聲,打斷方卓敖颠三倒四的解釋:
“妹妹就算了,你管我和你,叫一家人?”
或許是她面上的神情太過平靜,方卓敖一時間竟有些卡住,嘴唇蠕動了兩下,硬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今天,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二次進你的書房,”
方雅甯并未理會方卓敖,反而是擡眼看了圈屋内的陳設:“上一次是因為我發燒缺席了期末考試,你叫我來訓話,然後你說,這不是我的房間,讓我以後不要随意出入。”
這事太過久遠,方卓敖眉間蹙了下,眼神裡是一片迷茫。
“但在我和明遠深的家裡,所有房間我都可以進,所有東西我都知道在哪兒,也不用半夜餓醒想要到冰箱裡找個吃的,都得擔心開門之後會不會碰見你或者江阿姨。”
“這麼比起來,似乎那邊才更像是我的家吧。”
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卻讓方卓敖身軀一震,臉上爬滿了驚異的堂皇和無措。
方雅甯沒有在看他,轉身走了出去,等打開門,才像是想起什麼,側過臉:
“我是不知道未來如何,但我至少知道,明遠深和你不是一樣的人,”
“别把你自己做過的事情,想象到他的身上。”
說完,她手腕用力,“啪”地一下,将門在方卓敖面前關上。
二樓走廊裡沒有人,隻有些許說話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上來,方雅甯垂着頭站在門口,手扶着門把手,一直等胸口那股悶悶的窒息感稍微緩解一些才直起脊背。
她朝樓梯口的方向轉過身,正要擡腿往前走,就看見樓梯口處,明遠深頂着柔和的光源緩步走上來。
看見她站在門口,他眉尾很輕地挑了下,面上神情雖然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但走過來的腳步卻加快了些,等走到方雅甯邊上,才輕聲道:
“怎麼了?”
方雅甯本來以為自己的心态已經平穩了,但不知為何,被明遠深這麼輕輕柔柔地一問,竟無端有種委屈的感覺,
明明剛才面對方卓敖這個始作俑者的時候都能維持住的。
她眨了下眼睛,順勢将情緒藏了下,搖頭:“沒什麼。”
“沒什麼?”
明遠深聲音悠悠地往上擡了下,明顯是不信這話,但他也沒追問,而是安靜了會兒淺淺地吸了口氣:
“來都來了,要不,去看看你的卧室?”
“我還沒看過呢。”
方雅甯從高中開始住校,甚至在高二住在南方的外婆去世前,她寒暑假也都會回到那邊去過,所以滿打滿算,在這間房間裡住的時間的确算不上長。
再加上她日常用的東西畢業時都直接寄到了那邊的家,所以整個房間更顯空蕩,雖然很幹淨,但卻沒什麼生活的氣息。
方雅甯沒往裡走,隻站在門口大略往裡看看,又想到剛才和方卓敖說的那些話,不自覺歎了口氣。
明遠深倒是走了進去。
他走的很慢,邊走還邊擡手在周圍的小物件上摸來摸去的,嘴也沒閑着,
“這個帶走吧,我感覺挺适合擺在客廳的桌子上的。”
——說的是放在五角櫃上的一個貓咪擺件,是方雅甯高中時收到的生日禮物。
“這個也一起帶走,擺在床頭挺好看的。”
——說的是玫瑰形狀的床頭燈。
“不過這個就沒必要帶走了,床上放不下它。”
這次說的是床頭那隻垂耳兔玩偶,大概是擺的時候沒擺好,如今歪倒着身子靠在那裡,配上明遠深這句話,有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方雅甯那裡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不自覺擡唇笑了下,連帶着心中的陰霾也散去兩分。
她走到床邊上,伸手将兔子玩偶撈進自己懷裡,語氣微微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