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喚神智模糊得厲害,還不知道自己唇間的是什麼東西。
鸢五瘋了。他與體内的怪物是共通感官的,渾身此起彼伏全是怪物在尖叫,幾乎撕開他的軀體從中分裂出去。
——别再刺激觸手了,我壓不住——
可是濕滑的觸手尖端銜在淩喚嘴裡。每次呼吸,都像牽動一整個大地驚心動魄地起伏。
鸢五磕碰在他的嘴唇,他的齒尖。觸手這種東西好像自帶探索和潛行的屬性,在黑暗裡浮遊,在狹縫間斡旋,無聲無息千回百轉。鸢五被亂七八糟的感官帶得忽上忽下,有如過山車失重,直到刹那間,他突然記起一件事情:
淩喚,并不是在故意折磨他。
他以為在含着鸢五的手,對嗎?
他在舔鸢五的手指。在用嘴唇吮吸着。
——好溫柔,為什麼要這樣——
“咔哒”。封禁徹底打破了,意志灰飛煙滅,觸手翻飛,像夜空中禮花綻放。那感覺很一絲|不挂,囚在體内的東西赤|條條暴露于狂風裡。鸢五活了二十年頭一次這麼放肆,腦袋裡全是愧怍,一低頭,卻聽見心裡想的是:
還想要得到更多。
透明的粘液從觸手滲出來,塗抹在傷口,淩喚的嘴唇很快不流血了。
他輕輕挑起嘴角把觸手包裹住。鸢五一個寒噤,閉上眼睛輕撞在對方身上。他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都是軟的,走了那麼久的路,經曆了那樣多離奇的事情,現在,終于有人能夠安靜地讓他停靠片刻。
這就是類似于親吻,或者相擁的觸感嗎?……
他想:
不用費心思考,不用拼命努力。隻要一個人貼近另一個人就可以,
多麼輕易的事情。
鸢五将頭倚在淩喚肩膀上,露出領口的脖子。姿勢像是在借力,然後下一秒,他的溫柔甯靜就像砍頭一樣被斬斷了。
淩喚猝然退開,從他面前抽離去。
簡直像廟宇失去了一根支柱。鸢五刹那睜開眼睛,看見淩喚就在他咫尺外,一動不動直直看着他。
褐色的眼眸裡一片空寂。沒有半點情感或溫度。
鸢五的喉結顫了顫:這是什麼表情……随即倒吸口氣,背上爆出一陣冷汗:
觸手?!
淩喚睜開眼睛,他看到我身體裡的怪物了嗎?!
鸢五驚恐地一下收回觸手,包括淩喚嘴裡的那條,用手抱住倒扣在自己背後。動作疾如幻影流轉,淩喚沒來得及眨一下眼睛,也沒仔細查看鸢五,隻是垂下目光,一幅倦怠而無趣的樣子。
一點也沒有驚訝。
不,他根本沒察覺到觸手。
和怪物沒關系。淩喚退開隻是因為鸢五太靠近,讓他感到厭煩了。
事情好像有些不公平。淩喚可以主動叫住鸢五,也可以靜靜含住他的“手指”。淩喚想做什麼都行,為什麼鸢五嘗試就不可以呢。
怪物少年攥緊了拳,随後,垂手放開。
可能因為,他掌握不好分寸吧。在這微妙的邊界,越線了。
鸢五遇到的大部分問題,都是因為他自己做的不對。心涼下去,怪物随之冷卻,卷了觸手和冷風嘩然縮回身體裡。
他低下頭,冷清說道:
“你……還好嗎?”
“嗯?還好。我走神了。”淩喚平靜回答。他已經看向一旁,像在回避剛才的事,注視夜景的側臉有種金屬不挂水滴的冷豔。
這時幾道光束從街邊照射過來。是一輛巴士,淩喚在光芒中眯起眼睛:“七十五路。”
他擦去下颌上殘留的血迹,回過頭一笑:
“我乘這輛車回去。謝謝你幫我止血。”
說着就朝站台走過去。鸢五心裡升起一絲惶恐:“等等。”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的領帶夾——”
離兩人不遠的地方,一枚銀色夾子掉在地面,之前被發瘋的觸手打落了。鸢五快速撿起來,看到上面一顆寶石松動,在金屬夾面上輕輕搖晃。
他頓了頓:
“被我打壞了。要幫你修好。
“而且我剛剛還打了你——”
聽上去像把自己往火坑裡推。但這是鸢五的最後一點籌碼了,他虧欠了淩喚,他要償還,所以對方還不能離開。
淩喚眨了眨眼睛,面露詫異。
“哦。我都忘了。裝作無事發生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