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大部分同學都到了。大家打好飯菜圍着桌子吃起來,餐桌上特别的熱鬧,不少人都從家裡帶來一些熟食特産,桌子中間擺了滿滿一桌供大家品嘗。星城的臭豆腐和口味蝦,常德的醬闆鴨,湘潭的剁椒魚頭,還有邵陽的豬血丸子等等,甄亦凡也帶來了湘西農家自喂自熏的土家臘肉。臘肉一打開就飄出陣陣香味,一些同學嘗了幾口,連呼好吃,有幾個同學顧不得斯文搶起來,大呼小叫的,旁邊幾個女生也圍上來,“狼多肉少”一罐頭瓶的臘肉三兩下就搶完了。看到一些同學沒吃到,林依婷這個文靜的女孩子和幾個反應慢點的女同學筷子都沒插就沒了。甄亦凡叫大家等一等,他飛快的跑回寝室把剩下的幾瓶都抱了出來,想想,他又留了一瓶,她怎麼好意思去和大家搶呢,那麼文靜閑雅的女孩。
這臘肉雖然是家裡常吃的臘肉,不過比起市面上的豬肉确實好吃多了。豬是土家人喂養了千百年的老品種土豬,出肉率不高,一年從年頭喂到年尾也隻有200多斤,而且不喂飼料,全是土豆、紅薯、苞谷和山裡的豬草也就是青飼料,豬長得慢,肉就特别香。大多農家人早就喂起了二元三元雜交豬,長得快出肉率高,喂飼料6個月就可以出欄賣成錢。可村裡不少像甄亦凡外婆他們這些老輩人家一直都喂着老品種黑土豬,也不算什麼經濟賬,老人家本來就隻是想喂兩頭豬過年宰殺後,讓一家人有臘肉吃。這豬沒喂飼料,喂豬的洋芋、番薯和苞谷都是自家田地裡種的糧食。
臘月裡,殺年豬後,敷上鹽在木桶裡先腌漬幾天,再抹上花椒粉和辣椒粉,挂上炕,用柴火煙熏。柴火也有講究,燒的是松木雜枝等硬木,要是圖簡單便宜燒谷殼熏制肉就會變酸,一點也不香。花椒粉先是将花椒用文火焙幹,再用棉布包着用錘子一遍遍錘成粉。辣椒粉則是成熟時選擇一個個飽滿的紅辣椒,挂在吊腳樓的思檐下陰幹,用文火焙熟後再用碓馬舂成粉。
又打開了三瓶,圍過來的同學也有吃的了,連她,也吃到了幾塊,看着同學們吃得舒舒服服的,甄亦凡别提多高興了,也後悔得要死。本來外婆給炒了很多,用油浸着,用罐頭瓶子封着,放個十天半個月都不會走味的,可他硬是走時乘外婆不注意,從背包中撤下了幾瓶。
吃過晚飯,大部分男生都去了教室,主動幫女生搬那些她們自己搬不動的行李物品,也順手擺好自己的桌椅。
第二天,班上同學基本上都來了,一些好玩的邀伴去市内逛街,也有的幾個去其他學校走老鄉,還有一部分同學就近去周邊的山林和河邊玩耍,一部分同學自覺來教室打掃衛生。明天就要正式上課了,教室裡還是一片狼藉。504的林依婷、陳莯鴻、歐陽、李佳星幾個整理好宿舍衛生就來到教室打掃衛生。
甄亦凡忙完寝室衛生趕到教室,一進門就看到林依婷一個人在擦窗戶上的玻璃。為了擦最上面的玻璃,她在書桌上搭了一把椅子,自己站在椅子上面扭着身子右手費力地擦,左手緊緊地抓住窗棂生怕摔下來。甄亦凡快步趕了上去,一把搶過抹布“讓我來”。小心地接着她的手扶住自己的肩頭下來,然後他自己爬上去。她也沒走開,在下面用雙手撐着桌子椅子,生怕椅子晃動讓他摔下來。一會兒,抹布髒了,就接過來彎下腰在桶子裡洗淨,擰幹,再遞給他。就這樣,一張張桌子移動着,一個個窗戶變得明亮起來。擦完窗戶他們又掃地、拖地,她掃、她拖,他則一張張地為她搬開桌椅,然後又整整齊齊地擺好。一直忙到5點多。“吃飯去吧”,看看教室已打掃的整潔明亮,同學們除了那幾個守着電視看比賽的男生外,都去了食堂。他邀她,并從書桌裡取出昨天留下的那瓶臘肉順手遞給她,她臉色微微紅了紅,伸手接了。
星期一的早上,林依婷遞給甄亦凡一個信封。“不是早就給我回信了嗎?”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雖然有點疑惑,不過他還是很高興地拆開信封,從裡面抽出幾張稿紙,才發現原來是她放假時叫他抄的幾首詩,上面還有一些紅筆的改動和評語。“這是我寒假裡喊爸爸委托他們文學院一個老師改的”,林依婷微微笑着說。他又仔細看了一眼落款,那是一個省内很有些名氣的現代詩人,隻不過不是特别喜歡詩歌的她可能不知道,還以為隻是一個普通的老師而已。一時間,他特别激動,卻不曉得應該講些什麼,“謝謝”兩個字顯然不夠份量。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讀着那位他很崇拜的詩人的改動之處和“詩歌有靈性,文字功底也好,望繼續努力!”一瞬間,他有種欣喜若狂的感覺,那味道,比當初發表第一篇詩歌還要爽。她微笑着一動不動地看着他欣喜的面容。她也沒想到自己能随手帶給他這麼多的快樂!
甄亦凡轉過頭來,真的不知該怎麼感謝這個同桌,隻是癡癡地看着她,望着她的微笑,望着她的眼神。他忽然魔症了似的,抽出筆,埋頭在草稿本上寫了起來“少女的季節\被春雨淋濕\眼神\垂下灼熱的釣線\梨花是浮标\嬌羞是誘餌\釣\釣出一個少年的夢”潦草寫完,他匆匆收了起來,連标題也懶得想,就叫《無題》吧。他的心裡有些惴惴不安,他竟然為這個同桌的女孩寫了一首詩!雖然一直喜歡寫詩,有些詩句中的情感遠比這還要熾熱大膽得多,可那畢竟隻是寫給一個幻想中的女神啊,頗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而這一刻,他竟然為身邊的女同學寫了一首詩。德國偉大詩人歌德在《少年維特之煩惱》中開局就有“青年男子哪個不善鐘情?妙齡女人誰個不善懷春?”的名句。可這次,他的心真的撲通撲通跳得很厲害,臉上也熱得發燙,他很不自然地轉過頭去,朝向窗外不敢再看她了。
開學一周後班上重新編排座位,甄亦凡和林依婷不再是同桌。他的同桌變成了另一個女生,陳莯鴻,班上的團支書。王磊和段羽菲也沒編到同桌,王磊找到段羽菲的新同桌龍曉君換了座位,班主任瞿晖老師也沒講什麼。中專生,全靠自覺,老師也好,同學也好,根本不會像初中時防早戀那樣“盯人”。反正再也沒有升學的壓力,大家都樂得輕松些。當然,過火了或者太明顯了也是不允許的,比如一對對獨自在寝室逗留或在電影院後面的草坪上卿卿我我,也是學生科重點抓的對象。畢竟“好感”可以,異性相吸走近點也能理解。但怎麼也不能來真的,一則為了維護學校的聲譽,二則學校也有保障這些離開家長視線的學生安全的義務。一旦出事,讓這些懵懂無知的人真正出了事學校也免不了應該承擔的責任,因此學生科對“談戀愛”的事也管得緊盯得牢。
為了增進同學之間相互了解,大部分人的同桌都變了。當然異性同桌的大方向還是沒有改變。
盡管不再是同桌,但林依婷和甄亦凡的一些習慣還是沒有改變,下課後總是會一同起身,到教室門口或等一會兒,一同去食堂吃飯,一起去那排水龍頭下洗碗。打好開水後同去教室或寝室,就是沒并肩而行前後也不會相距1米遠。從沒有誰邀請過誰,往往隻是一個感覺或一道眼神就夠了,一個站起身另一個也會起身。無論是班上集體活動還是勞動課,兩人還是那樣地默契,危險的費勁的任務總是他這個男孩子的,而她總是在旁邊默默地為他打下手。本來開學後文學社的事情比較忙,他作為主編任務也很多,可他現在很少呆在文學社的辦公室裡,常常将一些稿件帶回教室抄抄寫寫、修修改改,除非她不在教室的時候。或許,看到她後心裡安穩些吧,盡管沒有交談,也沒有一起玩,許多時候,當他擡起累得發慌的眼睛時,總能夠接到她遞過來的眼神或一個微笑,就足夠了。而林依婷因為個子較高,還是坐在後排,前面的甄亦凡,一舉一動都在她眼中。看着他手托腮幫深思或奮筆疾書,她的心裡都無比的安甯,這個憂郁的男孩子,終于在文字中找到了一個自信的自己,看着自己無意中給他帶來的變化,她比他還要高興。
“春捂秋凍”這個城裡長大的小丫頭肯定不曉得農村這句俗語。因為這兩天天氣轉暖了,林依婷脫去了冬裝,他想去提醒她在這乍暖還寒的天氣不要随意減衣服,可又好像覺得幹涉一個愛美的女生穿衣服是否管得太寬了,遠遠超出了一個異性同學的關懷。不等他想明白,第二天吃飯時就看到她咳嗽起來,一天不止,又一天後早上更厲害了。他偷偷問李佳星才知道她沒有吃藥,或許這個初離父母的獨生女根本不曉得怎麼照顧生病的自己。甄亦凡記得自己上次感冒去學校醫務室開了幾片“白加黑”,白天和晚上各吃一片第二天早上就神清氣爽了。課間他去醫務室找校醫開了幾片“白加黑”感冒藥,回到教室順手遞給了林依婷“早上吃一粒白的,晚上睡覺前吃一片黑的”,又從教室前面接了一杯溫開水,看着她将那片白色的感冒藥服了下去。第二天早上他看到林依婷按時吃了藥神色也比前一天好多了,他也就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