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來想去,韓乙明白了,他能救她一時,但救不了她一世,他擔負不起她的餘生。
他離開走馬樓,他接受不了他打開籠子放鳥歸林,鳥卻死在林子裡的結果。
書房門沒鎖,丹穗如遊魂一樣走了出去,她站在門口盯着旁邊的門,看久了,她似乎能透過門看到朱氏沉睡的樣子。她走到廊道裡打開一扇雕窗,夜幕漆黑,天上無星也無月,施家大宅淹沒在夜色中,看不見一絲輪廓。
廊下的燈籠被風吹動,一抹火光落在丹穗側臉上,映得她眼睛裡也燃起大火,她心底湧現一股暴戾的沖動,老天不肯善待她,她不如做個惡人……
飛檐上突然冒出個人,韓乙去而複返,他站在飛檐上跟丹穗對視,她離開窗前,他翻窗跳進去。
回到書房裡,韓乙取下背的包袱放地上,“我給你拿來厚棉被和吃的喝的,你再堅持兩天,我想想法子。”
丹穗身上回暖,心裡的戾氣迅速收縮,她整個人溫順下來,韓乙恍惚覺得他站在飛檐上的時候看花眼了。
雞叫三聲時,韓乙離開,走時他打算把門窗複原,丹穗沒讓他弄,她說她來解決。
然而她什麼都沒動,排窗大敞,她披着錦被站在窗前,看天際一點一點染上霞光。
*
紅纓打個哈欠從朱氏的卧房出來,先是被寒風一激,不等皺眉她猛地看見不該出現在外面的人,她吓得大叫一聲,整座走馬樓的人都醒了。
朱氏氣急敗壞地站在書房裡盯着丹穗,丹穗悠閑自在地坐在書桌後斟茶,明晃晃地展示韓乙來過的證據。
“你們想幹什麼?”朱氏咬牙切齒地問,“我隻想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你别逼我要你的命。”
“你放心,我三更死,你活不到五更。”丹穗輕笑一聲,她拄着下巴托腮,望着朱氏說:“我也不想死,你心裡清楚,我守着的不過是我活命的機會。我不妨礙你,你也别在我身上下功夫。”
朱氏眯一下眼,她忍着頭痛問:“說清楚點。”
“在沒确定大爺是死是活之前,你在我這裡什麼都得不到。”丹穗吐露一句,“你也不用防備我,你不害我我就不會害你,為證明我的話不假,你還繼續把我鎖在書房裡。”
朱氏不信她的話,她眼下遇到的所有的絆子都是丹穗下的。
“太太,施三叔吵着要見大奶奶和大少爺。”丫鬟急匆匆來報。
朱氏心累地閉了閉眼,麻煩這不就來了。
“書房多添兩把鎖,閣樓上多安排兩個婆子守着。”朱氏衡量過後,暫時放過丹穗,走時她朝書桌上瞥一眼,吩咐道:“飯菜給她安排上。”
但送來的飯菜丹穗隻吃一頓,她忍饑挨餓把自己弄得狼狽憔悴,甚至在手臂上掐出一朵朵紫淤,在夜裡韓乙來送吃食時不着痕迹地露出來。
“王管家死了。”韓乙一來就爆個驚雷。
“他死了?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丹穗驚得忘了吞咽,“誰殺的他?朱氏?”
韓乙搖頭,“死好幾天了,死在施家一個莊子上,叫桑榆莊?他兒子昨天找過去才發現那個莊子被難民占了,莊子裡的佃農也都被殺了,王管家估計是去辦事遭的災。”
丹穗想起是有這事,王管家跟施老爺彙報情況時,施老爺打發他去報官。
“今天衙門來人了,朱氏焦頭爛額的,送走衙門的人,她一整天都守在議事堂。”韓乙跟她彙報白天的情況,見她面色慘白,他讓她多吃點。
“你今晚好好睡一覺,我明天跟施二老爺去找施家的族老說明情況。”韓乙安撫她,他琢磨着把朱氏摁倒,放陳氏出來掌家,丹穗的困境就解決了。
丹穗點頭,她由着他去折騰,沒跟他說施家一族的人跟施園的下人一樣都是牆頭草,誰許錢許利就倒向哪一方。
韓乙離開,他目前住在施老爺用過的樓舫裡,參加商會那天匆匆回來,樓舫停在埠口沒再挪動,平日也沒人上來,他困了就在裡面睡覺。
天蒙蒙亮時,韓乙被一串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他走出艙房偷瞄一眼,看見四個小厮擡着兩個麻袋上船,随後開船離開。
樓舫駛離埠口,韓乙看他們在麻袋上捆石頭,麻繩勒出來的輪廓讓他意識到裡面裝的是人,人估計已經死了。
捆着石頭的麻袋落水,韓乙從船尾悄悄潛下水,等他浮出水面,樓舫已經走遠了。
他拖着兩個麻袋遊上岸,打開一看,裡面裝着李大夫和九姨娘,二人脖子上鮮紅的勒痕顯示他們被害沒多久。
誰殺的他們?朱氏還是施老爺的兒子們?為什麼殺他們?發現他們的奸情?還是另有隐情?
韓乙猛地想起王管家,他的死真是難民所為?
丹穗能不能在施家活下來?
“咳——”屍體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