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聲停,全場寂靜無聲。
宋老爺蔑視地掃視一圈,輕蔑地說:“主人家不懂禮,客人上門也不露面打個招呼,既然這樣,我們就不留下用飯了。我們走。”
施家的下人齊齊看向韓乙,見他沒有動作,他們默默退到一旁,讓出一條道供兇神惡煞的黑臉漢子們離開。
宋老爺神氣十足地離開,留下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施家的下人們左看看右看看,都不知道拿這東西怎麼辦。
“我去問問丹穗姑娘,看她怎麼說。”寶柱率先開口。
“等等,問她做什麼?施家是沒主人還是沒管家?”韓乙大馬金刀地立在月亮門的門洞裡攔路,他不耐煩地說:“找你們家的主事人去。”
丹穗聞言,她默默轉身回到議事堂,走進内室一看,施老爺竟沒有氣暈過去,他睜着倆眼無事人一樣躺在床上,似是毫不受外面風波的影響。
“老爺。”她喊一聲,又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吞吞吐吐地上眼藥:“三爺四爺和五爺這兩天一直住在家裡,剛剛宋老爺來找晦氣,沒一個人露面,太太和大奶奶也沒露面。”
施老爺聞言,眼睛這才轉為無神,天要亡他施家,他養了一屋子軟骨頭沒氣性的兒子。
丹穗盯着他的神色變化,心裡暗暗痛快,她在對面羅漢床上坐下,繼續說:“王管家也沒露面,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施老爺頓時急躁起來,他掙紮着說:“你去打聽打聽。還有,棺材送回去。”
丹穗察覺到不對勁,宋老爺過來一刺激,老東西說話反而利索起來了?也不結巴了。
石園外的轎廳裡,漆黑的棺材還在原地,下人們忙着打掃撞碎的荷花缸,不時用餘光掃一眼大廳裡的主子。
“宋家跟我們家積了上十年的仇怨,仔細說來是我們施家理虧,老爺當年使計要了人家兒子的命,不怪宋老爺記恨。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眼下謙讓一些,總要讓人家出這口惡氣。”朱氏為今天一家子龜縮着不敢露面尋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此話一說,三個少爺臉上的不自在勁頓時沒了,一向愛蹦哒的四爺連連說:“我也是這樣想的,宋老爺今兒明顯是來找茬的,我聽下人說他帶來一幫黑臉漢子,估計就是想來打架的。這要是打起來了,我們兩家豈不是又結仇。”
朱氏嫌惡地别開眼,真是蠢貨,在座的除了那個低頭喝茶的刀客,誰不知他心裡的彎彎繞繞。當年施寅使計打死宋老爺的兒子,事後把三個打手送去衙門頂包,今兒宋老爺八成也是想要效仿施寅的做派,施順之他們隻要露頭,七天後就要做頭七的道場。
韓乙突然起身,他嗤一聲,打斷施守之滔滔不絕的話,說:“我回議事堂了。”
“等等,你帶人把棺材擡出去扔了。”朱氏開口。
“就這樣扔了?豈不是讓外人看笑話?”陳氏插話,她看不過他們一家沒骨氣的樣子,也為跟朱氏拗着來,說:“要是繼之在家,他肯定要敲鑼打鼓地把棺材送回宋家。”
“你看看施繼之在不在。”朱氏擡手掃一個圈,挑着眼說:“你把施繼之找回來就依你。”
“這是你一個當母親的人該說的話?怪不得老人說後娘心毒,他還沒死呢,你就如此薄涼。”陳氏發作,她死死盯着她,出言不諱地質問:“朱氏,你為什麼不讓我的人出門?”
施順之他們三個紛紛看向朱氏,還有這事?
朱氏絲毫不慌,她反問回去:“朱氏是你一個當兒媳婦的人能叫的?你娘沒教過你?看在她也病歪歪快死的份上,我今天不跟你計較,再有下一次,我一巴掌扇你臉上。”
陳氏氣昏了頭,她撲打上來,“老虔婆,你咒我娘!你才快死了,死得怎麼……”
她被下人按住了,嘴也給捂住了。
朱氏忍着疼發話:“大奶奶得失心瘋了,把她送回院裡養病,讓李大夫去給她看看。”
說罷,她跟三個庶子解釋:“陳氏治下不嚴,她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嘴上沒把門的,要不是我派人攔着,老爺的情況恐怕人盡皆知,你們施家的族老也早就上門了。”
施順之他們聞言紛紛說母親有遠見。
石園跟轎廳連接的月亮門處,丹穗蹑手蹑腳地離開,難怪不見王管家的身影,施園已經被朱氏把持住了,裡面的消息傳不出去,外面的消息也遞不進來。
韓乙朝石園方向看一眼。
朱氏走出轎廳,她看着韓乙,說:“今天的事多虧了你出面,否則宋老爺指定要帶人闖到老爺床邊。你來施家多久了?”
“快一個月了。”
“那就是一個月。”朱氏從袖中抽出一張錢引遞過去,說:“五十貫錢,這個月的月銀,先發給你。你拿着這個,可以在平江府任意一家錢莊取鐵錢。”
韓乙瞅她一眼,伸手接了過來。
朱氏滿意一笑,她又抽出一張錢引遞過去,說:“這是一百貫,老爺那兒不用你守着了,你來當護院總管,家裡的下人随你使喚。”
韓乙面露猶豫,施老爺那兒好像真用不上他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總是昏睡的緣故,也可能是身子虛得快死了,他的頭痛病這兩天沒再犯過。
“拿着。”朱氏手上捏的錢引又往前遞一下,說:“守在老爺身邊太浪費韓大俠的武力,你們習武之人按說是喜動不喜靜,你窩在那個小屋裡也憋屈不是。”
韓乙立馬想到三個姨娘把他堵在卧房裡的事,他打不得她們,罵又罵不過,隻能躲了。
“行。”韓乙接過錢引,說:“有我把守,保證不讓今天的事再發生。”
*
宋老爺沒再帶人上門,但三天後,施家的族老上門了,大幾十人堵在施家的前門,引得過路的人紛紛來圍觀。
“開門,放人進來。”韓乙說。
“不行,太太沒發話,不能放人進來。”門房不聽他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