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不丁聽見說話聲,寶柱吓得一哆嗦,一睜眼發現人就站在他跟前,他魂不附體地說:“韓大俠,你走路怎麼沒個聲響。”
韓乙懶得理他,他見議事堂的窗戶上映着兩個對坐的人影,他大步走進去敲門:“今晚還要我守夜嗎?”
“進來。”施老爺頭也不擡地說,他落下一個棋子,問:“人送到家了?”
“嗯,看他進門我才回來的。”韓乙朝棋盤上掃一眼,瞥見兩根纖長的手指夾着一顆白色棋子在棋盤上落定。
“會下棋嗎?”施老爺問。
“不會。”
“可惜了。”施老爺眯眼盯着棋盤,黑子在他手上盤了又盤,遲遲落不下去。
“大勢已去,老爺你無力回天。”丹穗得意地說。
施老爺輕笑一聲,手上的棋子滑回棋罐裡,他搖頭說:“我老了,精力不濟,等你大爺回來,讓他替我找回場子。”
他大勢已去,卻非無力回天,他有兒子來接替他執棋的位置。
“韓義士,兩天後你跟丹穗陪我去商會一趟,我們坐船過去,那天我要是發病了,你倆一定要帶我回到船上,不能讓我當衆失态。”施老爺說,“當天若是發病的時機不對,讓人看出我離開的原因,肯定會有人阻攔,你倆得有充足的借口帶走我。”
韓乙皺眉,“什麼充足的理由能讓你一走就是三四個時辰?不能不去?”
“不能不去。”施老爺回答,“你私下跟丹穗對對詞,演練一下。”
丹穗挑眼看他,又不擔心她看上刀客了?
“好好琢磨,到時候要是出纰漏了,你可要受罰。”施老爺笑着告誡她,“行了,這兩晚不要你們守夜,讓管家安排個伺候的人來,夜裡無事不會驚擾你們。”
丹穗立馬下榻穿鞋,她毫不留戀地離開。
施老爺也不氣,他倚在靠枕上,跟韓乙說:“瞧我把她慣的,不知尊卑,換在别人家,早被打死了。”
韓乙下意識反感這句話,想要說什麼又沒立場,隻能一言不發地轉過身也選擇離開。
雖沒表态,不高興的情緒卻很明顯。
“總有不知所謂的人來惦記我的東西,真讓人生氣。”施老爺垮着臉自言自語,他思量一番,生出趕走韓乙的心思,但又不甘心,他不想承認他施家的财富比不上一張俊俏的臉,也不願意假定他施寅會培養出一個感情用事的手下。
“老爺,我爹安排小的來守夜。”門外,王管家的二兒子出聲。
“怎麼安排你小子來了?”施老爺回神,“我記得你會下棋,來,我倆下一局。”
三局三勝,施老爺心情好了起來,胸中又湧現好勝心,他躊躇滿志地想趕走韓乙還會有韓甲韓丙韓丁,與其疑心不斷,不如馴化獵物,他要把丹穗乖乖順順地交到兒子手裡。
施老爺琢磨了半夜,到三更天才睡過去,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晌午才醒。
丹穗得了半天的空閑,她悠哉悠哉地鑽去主院看唱戲的,一副不記得昨夜裡發生啥事的樣子,留韓乙在議事堂裡愁得不輕。
“太太,老爺派我過來送些東西。”王管家的二兒子王信春抱着幾個匣子走進主院。
“老爺醒了?”丹穗起身準備回前院。
“不清楚,這是老爺昨夜吩咐的。丹穗姑娘,這是老爺吩咐給你的。”王信春回答,同時遞出一個巴掌大的紅木匣子。
朱氏的目光落在丹穗手上,她示意薛大娘接過匣子,薛大娘拿到手就把匣子打開,還想拿丹穗手上的,沒能得手。
“老爺昨夜想起庫房還存了些成色不錯的首飾,吩咐我拿給太太,說是給小姐們的妝奁箱裡添些珠玉,挑剩下的由太太做主賞給姨娘們。”王信春解釋。
三個匣子先後打開擺在桌上,金銀珠玉映入眼簾,旁觀的丫鬟婆子們驚呼出聲,姨娘們個個臉上放光,但凡是個人,就沒有不愛這東西的。
施三娘掃一眼,拿個鑲嵌着紅瑪瑙的金臂钏戴手腕上,她擡起胳膊看看,滿意地說:“還是我爹大方,拿這麼多好東西讓我們選,他昨夜遇到什麼高興的事了?”
在場的人一緻想到丹穗,她們朝丹穗站的方向看去,卻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溜走了。
丹穗攥着紅木匣子回到石園,這個匣子拿在手上重量還不輕,她按捺住好奇心,走進議事堂才打開匣子。入眼的是一對玉镯,是和田玉,油潤的淡青色,在昏暗的室内還能看出剔透的水色,至少能抵二百貫,她猜是讓她随同去商會時戴的。這還差不多,讓她幹活得給甜頭。
韓乙見她拿着玉镯喜不自勝,他無端想起頭一次見她時映着紅血線的眼圈,她膚色白,戴玉肯定好看。
内室傳出咳嗽聲,丹穗的好心情一落,不過不影響她迅速戴上玉镯,在她該得的好處上,她一向不情緒用事。
施老爺醒的有一會兒了,見她進來,他主動問:“拿到玉镯了?這下高興了吧?”
丹穗一貫是嘗到甜頭就會反饋她的喜惡,她笑着點頭,“戴在我手上很好看。”
“嗯,我看到這對镯子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看看,跟我想的一樣。韓義士呢?我還說送他一把刀,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
“不必了,我沒打算換刀。”韓乙離開議事堂,他真是瞎操心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