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總,捷達新車發布會上的xc26系列和我們正在研發的動力模式幾乎相同,他們的電池組管理系統……用了銳新給我們的部分專利。”研發部當面把電腦遞給他,上面是臨時整理的電子版資料。
謝景珩翻着文檔,臉色凝重。
另一台電腦上還放着捷達新車發布會的實時直播,辦公室裡一時間安靜,隻能剩下直播聲音和風聲。
風聲呼嘯,震得窗棱微微作響,小冰粒霹靂吧啦砸在玻璃上,是不倫不類的雪花裡夾着的霰。
過年的時候人們說今年是暖冬,暖冬不下雪,卻在來年寒春下了。
謝景珩把筆記本電腦推過去,“拿回去吧,叫上法務部一起,先把所有細節整理清楚。”
技術部的人出門時,外間總裁辦的人都忍不住看過去,又克制着把目光收回來,隐隐躁動。
出了這種大事,整個雲馳的氣氛都隐隐約約不太安定,樓下辦公室的員工們也在偷偷看直播,沒幾個人工作。
謝景珩捏了捏脹痛的手骨,繼續盯着發布會直播。
趙啟親自登台,接過主持人手中的話筒,“捷達xc26的動力系統是具有開創性的,将900伏電池包做成碳化高壓平面,集成率高達87.6%,在節省電能耗的同時,最大程度上保持了電池的安全性……”
主持人坐進駕駛艙啟動車,準備展示電力系統運行。
台下突然傳來觀衆的驚呼,趙啟的臉上露出不耐的神色,導播趕緊将畫面切到全景,卻看見展台上的概念車冒出白煙,車底部甚至掉落幾顆火星。
趙啟順着觀衆的目光回頭,也被吓了一跳,連連後退。
謝景珩握住隐隐發抖的右手腕,點擊鼠标把車的部分放大,底盤電池組起火。
畫面很快被切過,聚焦到故作鎮定打圓場的主持人身上,主持人微笑着解釋隻是意外。
台下的交談聲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概念車在主持人講話期間被切斷電源挪走,發布會進入下一個環節。
但直播收音裡不斷傳來衣料摩擦聲,現場大概有些混亂。
謝景珩的眉頭并沒有松開,突然産生不好的猜測。
“喂,張總監,洩漏的幾項專利整理出來了嗎。”
“已經整理好了,我現在發您。”
謝景珩收到詳細的比對報告,浏覽了一眼,都是銳新用于這次合作的。
“這三項專利的注冊時間幫我查一下。”
“好,我現在查,去年的6月15日,都是……同一天。”
江浔和他簽對賭協議的同一天,不是雲馳和銳新簽約那天,是他們私下簽那次。
“好,你們工作繼續,但是告訴公關部那邊什麼都不要動。”
謝景珩挂斷電話,靠在輪椅背上,吐了口氣。
會是江浔故意的嗎?
他從來沒防着過江浔,在合作公司信任的情況下,銳新向合作文件中混入虛假專利數據并不是一件難事。
如果研發數據是銳新那邊故意洩漏,那捷達發布會是純粹的意外嗎?是他們自作自受?
江浔……從簽約當天就迫不及待算計他嗎?
謝景珩打了個寒戰,因為變天發疼的腰突然變成刺痛,密密麻麻像鋼針紮一樣。
他趴在桌子上忍了一會兒,強迫自己調整呼吸。
不過幾分鐘,助理給他發過來一張截圖,銳新能源官方發布了《關于新型電池技術被盜的嚴正聲明》。
謝景珩切到社交媒體,“捷達盜取銳新專利權”的詞條已經挂上熱搜了,謝景珩點進文件原圖。
聲明說,銳新能源此次用于與雲馳合作的專利中,發現技術異常擴散,已啟動法律程序。
後附了詳細的洩漏專利内容,一看就是早有準備。
沒有提到捷達,洩漏内容細節卻字字句句都直指捷達這次新車發布會。
作為合作方,銳新能源發布聲明也沒有給雲馳放出任何風聲,除了一句“用于與雲馳合作的專利”,甚至可以說刻意把雲馳摘得幹幹淨淨。
電光火石之間,謝景珩突然有個新的猜測,他好像知道江浔想幹什麼了。
他抖着手給司機打了個電話。
他必須當面問問江浔。
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但是再不走以他的身體狀态就走不了了。
雪粒劈劈啪啪打在車窗上,雪天路滑,車速快不了。
謝景珩不知道江浔在不在公司,銳新前台說江總不在,他沒說什麼,直接上了銳新頂層,一路暢通,竟然沒人攔着。
江浔不在辦公室,張秘書也不在,留在辦公室的秘書是一個謝景珩不那麼熟的女孩。
“江總不在,他今天外出工作了。”秘書邊跟着他邊回答。
“什麼時候回來?”
“江總沒說,您有事的話,等江總回來我可以和他說,讓他去找您。”
“不用,我在這等他回來。”
秘書欲言又止,似是有些為難。
“江總可能短時間内回不來,”秘書看他臉色慘白,身體明顯不舒服,“您看要不您還是回去等?”
“我說了不用,我就在這兒等。”謝景珩聲音不大,卻透出駭人的壓迫感。
秘書不禁咽了口唾沫。
她在總助辦公室也挺長時間了,偶有幾次接觸,她都覺得謝景珩脾氣更好,笑起來好看,會和下屬開玩笑,不像自己家老闆整天冷冰冰。
這是第一次,她看見謝景珩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比江總有過之無不及。
秘書默默退出去了。
但是不大一會兒,她接了杯溫開水,深呼吸幾次,攥着拳頭給自己鼓勁兒加油,大着膽子進來。
她觑着謝景珩的臉色小聲說,“謝總,熱水。”
“嗯。”謝景珩示意她放那兒。
她又給自己在心裡喊了一次加油,“謝總,您要是有什麼需要一定和我說,您、您要是不舒服我送您去醫院也成。江總可能在開會我聯系不上,但是江總的意思是,隻要您來的時候一定照顧好您,您也别為難我。”
小姑娘臉色戰戰兢兢,緊張地看着他。
謝景珩用指節抵了抵太陽穴,“有暖貼嗎?”
“有有,我給您拿一個!”
也沒什麼用,他就是不想讓小秘書覺得沒照顧好他,老圍着他轉。
小秘書拿來暖貼,貼心得調高空調溫度才走。
謝景珩用一隻手和牙撕開暖貼,隔着衣服貼在自己後腰上,正貼在感知平面附近,平面以上隐隐發熱。
腰上疼,手上也疼,一點辦法都沒有。
有時候他就真不明白了,這破身體一到天氣變化就疼成這樣,情緒激動了也疼,到底他媽的什麼毛病。
江浔一直不回來。
就像秘書說的一樣,他也聯系不上江浔。
第一次,他打江浔電話打不通。
捷達發布會後不到半小時,江浔就敢發聲明,再給他幾個小時他是不是打算直接上訴了?
不管江浔是不是因為他,上訴都不是明智的選擇。
江浔能走到今天飯又不是白吃的,捷達不是趙啟一個人的,他背後是整個趙家,這點道理他江浔難道不懂嗎?幹什麼非要這樣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謝景珩想不明白。
他摸不清江浔想幹什麼,也管不了江浔,但是不能讓事态真的那麼發展下去。
他迅速聯系了趙盈,趙啟的姐姐,趙盈對趙家的事其實更有實權,卻沒得到太多實利,控股大頭在趙父和趙啟那裡,經常是到頭來還是要給自己的混蛋弟弟收拾爛攤子。
比如今天這種爛攤子。
趙盈沒想到謝景珩會聯系她。
趙盈的聲線幹脆利落:“我也認為銳新沒有必要這麼做,就算扳倒捷達,對他們而言也是弊處大于好處。但是我聯系江浔了,他堅持上訴,你應該去勸他,而不是說服我去放過他。”
“我不是想說服你,隻要你先壓住銳新那邊,我有其他辦法。”
趙盈聽完他的方法,靜默了一瞬,“好,我同意。”
謝景珩松了口氣。
江浔給他回過來電話,他剛才打的電話次數多,江浔回電話時語氣有些急。
謝景珩的語氣毫無波瀾,事情發展到現在,反而沒那麼讓人焦心,“有事找你,我在你公司。”
“那你回家等我,我不去公司直接回去。”這大雪天,他怕謝景珩神經痛。